关于南康白起(不具真实性)

Part1

天可真冷啊,明明一片雪花都没有,可头皮还是一阵阵发麻,就像是有雪化成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底。

街上人很多,肩膀擦着肩膀,繁华的都市里,霓虹不停闪烁。

嘈杂却欢愉。

应该是欢愉吧?我努力想听清成双结对的情侣为什么而笑,为什么而打闹,却是一片空虚。

一切都虚化了,不知道是因为我是背景还是他们太不真实。

我眨了一下眼睛,才发觉双眼一直在无意识地睁到最大,后知后觉地,很酸,很涩。

手一直在寒风中吹着,没插兜里没戴手套,触到眼皮上一点感觉也无,大概是站得久了,那个会为他流下滚烫液体的地方也在慢慢冷却。我闭了闭眼,手在眼上搭了一会,慢慢地,感到若有若无的水。

下雪了吗?

没有。

我站在最繁华的街市里,眼前是再绚烂不过的灯光人群,却晃得我喘不过来气,我突然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光了,没有能力再去拥有。

没人会为我停留,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

我颓然地垂下手,任冰凉冰凉的水肆意横流。

不是泪,怎么会是泪呢?我的眼泪明明是滚烫的。

烫到他用舌头舔去,还要戳戳我的脑门:“kk,你烫到我了。”

看,连他这样口是心非的人都要说一句烫,我的泪该是有多热。

周围突然有一瞬间的安静——钟楼响了。

我抬眼,灯光缥缈,钟楼肿胀。

有烟火在城市的空中炸开,欢呼此起彼伏。在这盛大热烈的气氛中,我迎来了2007年。

z先生发布了新年第一条动态:结婚。

这是我等待的第一年。

Part2

最近总是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明明一开始还不甚在意地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小难关,毕竟这一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我依稀记得他和我提出来要分开的时候,那么不真实。我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耳边吹气:“好啊,我只等你到三十五岁,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别人了。”

他亲了亲我,沉默。

我并不在意,因为他似乎总是怠于开口。

我回应他,他扣住我的后脑勺,越发凶狠。

隐隐约约地,听到他说喜欢我。

我笑了,眼睛抵在他的脸颊上,他的胡茬刺挠着我的眼尾,大概红了。

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我偷偷去牵他的手,他先是瞪我一眼,然后不自在地回握住我。

我们周末的时候窝在小小的客厅里看电影,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好好的沙发不坐,纠缠在地板上,吻得难舍难分。

......

脑海里的一切,最终都会回归到那天晚上,我流泪的眼睛和他刚冒出来的胡茬。

他还要过来亲我,我推开他的脸,“你扎到我了。”

他轻轻揩了一下我的眼睛,我别过脸,“我们总是不能一起刮胡子。谁让你的胡子长得那么快。”

那晚我们难得没有嫌弃抱在一起太热,我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深吸一下,“新香皂。”

“下次换个柠檬味的。”

他不着痕迹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脊背。

在第七百零六个独自醒来的凌晨,我意识到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困住的到底是什么。

没有下次了。

我慢慢靠在床头,摸了摸右侧,冰凉凉空荡荡。

我还是习惯只睡这一边。

右边摆着一个枕头,还是那天他走时候的样子。我经常把它拿出去晒晒太阳,好让我入睡时闻到的不只是潮湿冰凉。

只是我最近好像瘦了,空出来的那一边终于明晃晃地透出一丝无望。

真冷啊,在08年一开年的大雪中,我听着窗外近乎狂乱的风声,拉开窗帘,四点的城市在暴风雪中寂寂无声,有光,但既遥远又苍茫。

我难得生出像小孩子一样的心情,将脸靠在玻璃窗上,很凉很凉。瑟缩了一下,随即鼻子、嘴巴、双手一一贴上去,定定地看着这个我漂泊了九年、寄托了所有爱恨的城市,和它星星点点的光。

Part3

列车员从那头走过来进了车厢,又从这一头走进了下一节车厢。

窗帘都拉上了,门也带上了。

夜深了,很安静。

我从中铺露出一个脑袋,向下挥了挥爪子,“你上来嘛。”努力压低的声音仍是抵不过笑意而走了调,有些滑稽。

黑暗中他毫不留情地拍掉我的爪子,声音低沉:“别闹。”

我哼唧两声,自顾自将头埋在枕头里。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我没再闹腾,下面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头枕衣服上,别用车上的枕头。”

我顿了一下,嗤嗤笑了两声,“你真的不上来?”

他不再说话了。

我耐心地把衣服叠得四四方方,使劲蹭了蹭。

他好像睡着了,我贴着床板。

他的呼吸声隐隐约约,清浅,绵长。

“你睡着了吗?”

没有人说话。

我悄悄地踩着窄窄的楼梯,迅速扑到他的床上。

他圈住了我。

我笑嘻嘻地揪住他的耳朵:“你不上去,我就下来找你。”

“原来你没睡着啊?我还担心你叫出来吓到人呢。”

他呼撸了一把我的蹭乱了的头发,“行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得跟猪似的呢。”

“说话就说话,你别捏我鼻子。”我一把打开他的手,转了一个身,背对着他,抢了他的衣服垫在头底下,“我要睡觉了。”

他从背后揉了揉我的脑袋,“睡吧。”难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早点起来滚上去。”

果然。

火车的卧铺真的很小,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块,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彼此呼吸缠绕。

我撇了撇嘴,在困意彻底包裹住意识之前不情不愿地说:“好吧,那你喊我。”

这一觉就是睡到天光大亮,窗帘已经拉开,我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沙哑:“几点了?”

没人理我。

我缩在床沿,里侧已经凉了。

对面的人一脸疑惑:“你睡觉的姿势好奇怪,一直挂在床沿。”

我笑笑。哪里奇怪,不过是背后有人,为他留了一个位置。

原来他没有喊我,自己去中铺睡了。

正努力想着他是几点上去的,他拿着两份盒饭过来了。

“吃饭。”他把其中一盒贴在我的脸上,温温的。

我打开盒饭,嫌弃道:“一早上就吃这么油腻的。”

他在我旁边坐下,揪住一绺我翘起来的头发,“早上?你看看几点了。”

我抓过他的左手腕,歪着头吃力地辨认时间。

“笨蛋,快十一点了。早午饭一起吃吧。”他抽回手。

我套上外套,从他腿间挤过去,“我要洗漱。”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矫情。”

我回来的时候,听到对面的人不无羡慕地跟他说:“你们关系真好,我出来玩都找不到人呢。”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饭。

大概没听到吧。

我走到他旁边,他端着饭盒走到了旁边空着的座位上,对我说:“我快吃好了,你快一点,下站就要下车了。”

刚才似乎有些过火了。

得小心翼翼,因为生怕别人看出一丝端倪。

我们两个都是北方人,第一次一起出游竟不约而同地想到要来南方玩。

他拖着箱子,我背着包跟在他身后。

明年带他去呼伦贝尔,后年一起去敦煌,大后年去西藏看海。

他突然回转过身,伸手抵住我的额头,“走路专心点。”

我笑嘻嘻地蹭到他身边,好哥们似的把手搭上他的肩,“我把接下来三年的旅游地点都规划好啦,去内蒙,去甘肃,去西藏,”我得寸进尺地夹了夹他的脖子,“然后呢,让我想想,然后去云贵高原,两湖两广。”末了,得意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嗯。”

“我可太有才了,不知道给人家规划路线能不能赚点外快。”

“我们等下住哪?先把行李放下,咱们住景区里面的民宿吧。”

“听说这边邮局可以寄明信片,我们寄一张呗?”

“寄谁?当然寄我们自己啊。”

......

Part4

如果当时是在拍电影或电视剧,那么镜头里一定是我们远去的背影,把我唧唧喳喳的声音慢慢虚化,把人流慢慢虚化,留一个特写给江南冬天的雨滴。

05年的事情,三年啦。

终究是没有收到明信片。

我和他站在玻璃柜前,仔仔细细地挑了一张,我问他:“你写还是我写?”

“你写吧。”

他坐在我对面,我撑着脑袋透过他看窗外的游船。

他催促:“快写。”

“让我想想。”

最近记性大不如从前,很多事情只剩一个印象。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写了什么?

电话响了,我皱了皱眉,不大想接,但似乎好久没和父母联系了。

“喂,你看看你都多久没打电话了......”

又是一大堆,我听她讲,数着天上的云。

“该找女朋友啦。”

“嗯。”

依稀记起来了,我写的是“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To kk:”

我拿给他看,“你看,我真是太勇敢了。”

路有多难,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动容?惊愕?

还是措手不及?

这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兴高采烈地拽着他把明信片投到外面的邮筒里,里面有人喊:“小伙子,拿到我这里来,那个寄不出去的。”

我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啊?”

他好像笑了,“再挑一张吧。”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那就让它一直在这儿吧。”

那个青年居然是我吗?把勇气大大咧咧地放在陌生的地方,即使不光明正大,却也固执地偏守一方。

纠结了很久,也许是陷在回忆里的这半天,也许是等待的这两年,我还是给他发了信息:“三十五岁你还不来找我,我就真的去找别人了。”

冷冰冰的屏幕冷冰冰的文字:“kk,别闹。我儿子下个月满月,希望你能来。他特别可爱,你会喜欢他的。”

我松了一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

我的旅游规划一次也没有实现。

初春了啊。

我一个人背上包,一个人经过月台,一个人坐在窗边,一个人吃着盒饭。

窗外是远远不同于我和他的那个南方城市的景色。

大漠孤烟,黄沙漫天。上学的时候,他一定无数次走过这样的路线。

天渐渐黑了,我将双手和脸印在玻璃车窗上,点点星辰在火车的快速移动中形成了一条闪光带。远处是什么呢?也许是蔚蓝的湖水,也许是巍峨的群山。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挤在下铺,他再也不用凌晨时分惊醒然后和她分开。

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将盒饭并排放在一起,一口一口脉脉温情。

她也不用特意走在他身后,他会牵着她的手。

他们不用在“标间”和“大床房”上争执许久。

他们真的很合适,不需要一腔热血,不需要一腔孤勇。

兰州不大,我走在市中心,幻想着走过他上下班时走过的路。

一条平平淡淡,岁月静好的路。

我回头看着这个西北城市,走进火车站,走过月台,火车很快开了。

我看了这个城市最后一眼。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我的回复:“祝福。”

说等不是随口说的,祝福也是真的。

“我还爱你,但没有那种一定要在一起的念头了。”打打删删,算了。

从今以后他的故事就与我无关了。

我更不爱出去,更不爱说话了。

身体的记忆让我苦恼。

我站在湘江边上,身后是我和他的城市。

三月的天还很冷,岸边没什么人。

还会爱上什么人呢?我真的有些累了,每次的凌晨惊醒让我睡眠不足。

跨出去吧,我终究疲于等待了。

他有他想要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解脱。

身后有惊呼,你们惊呼什么呢?不过是一个与你们不大一样的人累了。

湘江水冷,混沌挤走了我的意识。隐隐约约间,感到有一个温热的怀抱,一如从前。

Part5(z先生视角)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怯怯的一只,好奇地看着我。

和所有宿舍一样,总有那么两个人玩得最好。

我和他就是。

男生间的玩笑,普遍却并不礼貌的动作。

他对我有感觉,一种依赖,一种眷恋。

我何尝不是呢。

大三的时候他赌气,搬了出去,我感到无所适从。

我去找他,黏黏糊糊了一会。

“你去做饭。”我感觉他在撒娇。

我有点心痒。

他对我先开了口:“我发现我喜欢你,你呢?”

我喜欢他的依赖,喜欢他的眷恋,喜欢他偶尔的撒娇,喜欢我们点点滴滴的相处。

于是我对他说:“我也是。”

我们在一起了。

其实每天也就还是那样的相处,只是多了一丝旖旎。

像雾气缭绕的山峰,我们穿过了雾气。

我们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海誓山盟,没有提起缥缈的一生。

06年的时候,家里催我结婚。

有对象,让我回去相看。

反正都要结婚,我对他说:“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对象,我可能今年就要结婚了。”

我觉得这没什么,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相处。

可他似乎很多愁善感,说要等我,还说三十五岁不来找他就去找别人。

我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好啊。”

用等吗?我依然可以陪他,虽然时间要大大减少。

我不懂。

找别人?谁会不结婚呢?

对象很合适,各个方面。

相亲对象很快成了我的妻子。

第二年我们就有了一个孩子。

我有责任让他们过上稳定的生活。

我偶尔会给他发信息,他总不理我。除了给我发过一条等我的信息,三十五岁啊,等到三十五岁都不结婚吗?

每天朝九晚五,我没有心思去想他的事情。

等稳定下来,我会找他好好聊一聊,一年一年游遍祖国河山。

我经常梦到他,我总是怕一个不小心在睡梦中喊出他的名字。

很快事业有了起色,我也无暇分心给其他人,每天总想着如何升职,如何加薪。

我和妻子逐渐有了争吵,像所有夫妻那样。

有时候我会想我结婚干吗。

08年三月的一天,朋友说他投江了。

我彼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到他又让我担心,有点暴躁,对电话那头说:“晦气!能不能省点心,他现在怎么样?”

“kk走了。”

“去哪?内蒙?”

“死了。”

我好像没有听清,“什么?”

“你别太伤心了。”

我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嗓子哑了。

他走了,投江。

电话那头劝我不要太伤心,我和他们一样吗?

我和他每天走在校园里,他们所有人都看过我们在一起的样子,就和他们一样,都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你们知道我们曾经在一起吗?

kk,你让我怎么办啊,我也想去你的内蒙,带你来我的甘肃。

妻子问我怎么了,大男人还淌眼泪。

我看着她和她手边的孩子,我拉过他们,娇妻幼子在怀,我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听见我自己说。

Part6(z先生视角)

kk,那几年里你是不是也经常想起我?

那几年里我偶尔想起你,但很快就忘了。

现在的生活很平淡,我倒是经常想起你。

可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值得纪念的事情不够我回味一生。

但你的样子足够我描摹了。

你看你沉醉不醒,把我困于这一方不知滋味的天地,还让我对你恨不起来,全是甜蜜的回忆。

我似乎是两个人格,一个是一个好丈夫,陪伴我的妻子,另一个是你一个人的z先生,陪你走禁区的路。

kk,你知道吗,我想你又不想你。

我没你那么勇敢,我这么懦弱,不值得你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本以为一别两生宽,却是得偿非所愿。

本盼山河无恙,未曾想终是所愿不得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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