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北京下雨,送完豆豆去幼儿园,回家路上到小区的花园逛了逛,看到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叶片的表面还和着雨滴水珠在风中的震颤,颇让人爱怜,珍贵得如同初生孩童般的欢啼,歌颂着生命的喜悦。有多久没有,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被柔软轻轻的触动了。
九月底在俄罗斯心理学家Dr. Gennady的戏剧治疗练习里,曾体会了一次美妙的柔软的恩赐。那是一个意外而又惊喜的练习。胖胖的像战斗版圣诞老人一样的老师,用萌萌的英语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神奇的故事。
首先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去体会如何演出一具木偶,慢慢的,把我们的身体四肢结构化、制式化,甚至连想法和眼神也节点化,完全去体验一种被拆解后用无生命的机械方式联结起来的个体的表现力。渐渐的,身体的僵硬感就真实的显化了。这时有些人开始低泣,因为他们发现,这原本应该和人的体验大相径庭的木偶式的生活,自己竟然还蛮熟悉的。原来在不经意间,我们的头脑、身体,甚至心灵,都被部分或全部的固化了,成为了格式化的无生命的复制体,以木然的方式过称之为“人生”的日子。当那天被允许了一个空间,去亲近的体会这种自我约束和压抑的制式感时,心底里生出的是深植入灵魂的悲哀。“上帝用尘土造人,又吹了一口生气。”而这些灵性的被造物,却在不知不觉中又活着成为了尘土的集合而已。每一个深陷于不知名又无法排拒的忙忙碌碌中的人们,身后都有一个低声哀泣的灵吧。
然后闪电雷鸣,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一时之间就倾覆了所有的木偶。我们在倒下去之前,如果不是被谁搀扶了一把,或是被土地的柔软承托了一下,这木头机械般的一切,恐怕早就碎成了无法聚合的破片吧。无论如何,所有的木偶人都倒地了,重新回到了生命未至之前的初始状态:那是一片灵的海洋。没有你我,没有界限,只有漫漫无垠、永恒的流动向前。一会激起一个浪花,一会又荡起一片水烟。生命的最初,我们原本,就是如此亲近融合。没有想法,没有分离或依靠的概念,只有存在,只有所有的一切元素都圆融一体的混沌而精妙的次序。全场都安静了,除了老师继续讲述的声音,这必然的,成为了一个神圣而静默的时刻。致礼我们最初和最终的合一。
然后,又有些灵性的气息吹拂而来,生命的海洋开始分化了。我们慢慢的,又形成了一个个开始有边界的原初的个体。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木偶了,而再次,成为了一个个的“活”人。作为演员,老师提示我们去仔细的体会从一个木偶,一个机械式的存在开始变得柔软有生命时,那一点一滴奇妙的探索的感受。那是一个令人久久难忘的过程。我们一个个地躺在地上,开始如同羊水中初成的婴儿一般,充满好奇的探索自己的“手”、“脚”,“柔和的身姿”、“眼珠的流转”,每一个很久没有认真注意过的动作或肉身的存在,在那刻都是如此的神圣和珍贵。我们的关节从只能机械式生硬的活动,开始跳起了美妙的弧形的韵律舞。我们的表情开始从程序化的切换开始变得自然,瞬息切换,生机盎然。我们的身体,开始以骨骼为支撑,慢慢的从地上生长起来,爬行,惊喜的溜了一圈之后,又学着尝试着站立,练习用腿部的关节行走和支撑。那是一段奇妙的用身体和感受来向生命礼赞的时间。这原本不可能的可能,在我们这里成就了,多么的奇迹。我们站起来,用柔软肉肉的脚底板支撑着,不断的转动;又迈开灵韧的双腿,开始舞蹈。惊叹于像柳枝一样在空气中悠然荡漾的身体和四肢。而这所有的一切,融合又开阔的所有动作,以柔软的肉体而表现,又紧紧的附着于一副以无比的精妙和默契全然配合的骨架之上。让我们可以柔和的立于此间,牢固的锁在大地。风吹不倒,雨覆不了,唯只有当我们领会了这一切的神妙,认真的臣服跪拜于大地之时,我们才能够又重回婴儿对母亲的依附。这对自由的允许,和对臣服的召唤,都蕴含着这个深邃宇宙里最无与伦比也最不可言说的爱。
生而为人,我们有时是否忘了,我们其实已经被给予了,这么多的恩赐。我们所从他人身上汲汲以求的那份柔软的包裹,原本就一直,切切的包裹在我们自己的身体之上啊。
动荡的十月来袭,愿每一个即将启程要去探索深渊的孩子,都牢牢记得这肉身上,永远陪伴我们的,这柔软的、永恒的、爱的包裹吧。有什么是不能去体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