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学了一个关于过年的童谣,跟我小时候唱的一样: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学完这首童谣,孩子问我什么是糖瓜。我努力描述记忆中的糖瓜,甜甜的味道,会崩牙的硬度,还有黏在牙上弄不下来的酸爽,孩子总是听得云里雾里。我想去买点糖瓜,但记忆里的糖瓜已经很多年不出现了,我只找到了也叫糖瓜,却完全不粘牙的脆脆芝麻糖。
这种改良糖瓜显然不如巧克力好吃,孩子尝了一口就不想吃了。童谣里的过年,离他们这代人太遥远了。我的思绪被拉回到30年前,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曾经红红火火的过大年
过年前的准备工作是全家齐上阵。就像童谣里唱得那样,扫房子、磨豆腐、杀猪宰鸡、炖肉、蒸馒头、蒸年糕,什么都要做。
爸爸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负责杀猪。几个青壮劳动力去猪圈围堵那头肥硕的猪,不知道猪还记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他爸爸被拽出去的场景。猪挣扎着发出哀嚎,但也逃不过被宰掉的命运。杀猪号角的吹响,代表着要过年了。
猪的每两只脚被绑在一起,被抬起来装在平板车上,拉到大队部里专门为杀猪腾出来的小广场上。杀猪也跟流水线一样,给猪脖子来一刀,咕噜咕噜地冒血,有人拿盆接猪血,再把猪运到旁边剃毛,开剁,猪头猪肉猪内脏都分割好,然后各自拉回家。
有的人家里人少,就一扇猪肉到集市上卖,剩下的给长辈送一些,炖一些,腌一些,再留一些剁成馅,包饺子炸丸子灌肠子。养了一年的猪,就这样成了盘中餐。
杀了猪,算是忙完一件大事,随后还有数不清的事儿。比如,做豆腐,炸丸子。
村子里有会做豆腐的人家,人们都背着黄豆去他家加工,然后给人家加工费。每家每户都会做上几块豆腐,腌一些,留一些鲜豆腐吃。把豆腐、猪肉之类的都放在篮子里,挂在没有烧炉子的屋子里的房梁上,充当天然冰箱,还能防止猫猫狗狗偷吃。
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对做豆腐的期盼远远比不上炸丸子。到炸丸子那一天,我跟姐姐就成了妈妈的跟屁虫,等着丸子出锅赶紧吃个够。这就导致我妈炸了十几分钟丸子,盆子里一个存货都没有。
我跟姐姐也有活儿干,最让我们苦恼的就是擦玻璃。天气很冷,那时候也没有橡胶手套,就算用热水,手还是透心凉,但因为擦玻璃技术含量最低了,别的我们都干不来。我跟姐姐擦完玻璃,就化身成了玻璃的守护神。要是谁用脏手碰玻璃,我们绝对会翻脸,让他重新擦干净。
忙忙碌碌的准备,等到除夕那一天,放鞭炮吃饺子,正正经经给家里长辈拜年,然后就坐在电视机前,准时收看8点钟的春晚。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边聊天边看,看里边有没有期盼的明星,好听的歌曲。每年春晚都能几首好听的歌流行在大街小巷,好笑的相声小品里爆出金句,一年的笑点都在春晚了。
时光荏苒,年也悄悄发生了变化
农村也没有杀猪宰鸡的热闹了,连糖瓜都没得卖了,春晚也一年不如一年有意思。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裕,曾经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的东西,成了家常菜。全家总动员准备年货的场景也不复存在了,去趟超市过年的东西都有了。
以前过年,是以杀猪作为开端,现在过年,则是以村子路中间的车变多拉开序幕。
春节前的几天,小汽车越来越多,李家的儿子,王家的闺女,后院的孙子,都开着小汽车从他们工作的城市回到家。不管离家多远,只要父母还在,都会克服重重困难回家过年,这大概就是过年最大的魅力吧。
饭店里的饭色香味都好,唯独缺少妈妈的味道,妈妈做的饭菜永远是最合胃口的。在外的孩子们回到家,虽然很多都已经成家立业当了爸爸妈妈,但回到小时候的家里,又变回了妈妈眼中的孩子。
爸爸依然在小卖部忙活,像很多年前我们小时候一样;妈妈准备吃的,我和姐姐跟在妈妈身后,聊聊天,打打下手;女婿们或在小卖部帮忙,或在客厅里侃大山;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玩“老狼老狼几点了”,踢足球跳绳,院子里充满欢声笑语。
过年不再像童谣里唱的那样,为了全年的吃喝奔波劳碌,也不用蒸那么多馒头,炖那么多肉了,毕竟想吃啥随时都可以买到,何必吃不新鲜的呢。
没有童谣里的年,年味在哪里呢?大概就剩下团圆了。
过年亘古不变的主旋律:团圆
看到一个小视频,三个孩子在村口翘首以盼,等一辆小汽车徐徐开过来的时候,3个孩子冲过去抱住小汽车又蹦又跳。别担心,这不是碰瓷,开车的是他们的爸爸,已经3年没回家了。得知爸爸要回来,3个孩子早早就等在路口,看到爸爸兴高采烈地冲上去,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欢喜。
法定假日不少,五一劳动节,清明节,中秋节,国庆节,元旦和春节,但细数下来,似乎只有春节是必须回家的理由。算上调休春节名义有7天假,但很多人会把春节跟年假、调休假连起来,凑一凑假期会有10天以上。很多单位也会以公司名义多放几天假,让离家远点的人也能从从容容过个年。
大城市里兴起过年旅游的热潮,但在农村这还是个新事物,很多人还是觉得过年应该回到家乡,跟父母,亲朋好友一起度过。对漂在外地的农村人来说,过年可能是见到舅舅、叔叔、姑姑、姨、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为数不多的机会之一。
大年初一早上,伴随着鞭炮声起床,吃完早饭出门拜年,叔叔伯伯婶婶大妈家一通走,唠唠家常,说说祝福的话,感慨下时光的飞逝。到初二,结婚的媳妇儿们准备回娘家。初三初四,亲戚来回串,吃饭搓麻将,久不见面的表哥表妹见一见,顺便接受下来自亲戚的关心和暴击。
按照习俗,结婚的女儿不能在家过年。我现在还记得姐姐结婚之后有一年的除夕,她的羽绒服丢在家里,她又不能进家门,就站在大门口让我给她拿羽绒服,颇有点过家门而不入的架势。
以前有很多关于过年的习俗,比如,特定的时间要祭灶神、财神、老天爷,我为啥不写哪天呢,因为我想不起来,我妈也忘了,反正我小时候都祭过;正月不能理发,否则对舅舅不好;女儿不能在娘家过年,会让娘家走霉运;大年初一不能开衣柜,不能扫地,否则会把好运气都扫走。
当然,现在这些习俗都在一点点被抛弃,人们越来越享受文明和科学带来的幸福。
很多人都说,现在的年越来越没年味了。按照以前过年的方法,确实是这样,毕竟杀猪宰牛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人们更信赖养殖厂里检测过的肉。但这也正说明了,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我们也应该找到一些新的过年的味道。
就比如,跨越大江南北的团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乐趣,带着孩子剪剪窗花,写写福字,做个灯笼,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时光。
所谓的年味,忙忙活活准备年货也好,从从容容一步采购也好,都是形式,并不是年味的核心。年味亘古不变的主旋律才是过年里子,就是团圆,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只要团圆在,就是有年味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