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张琳,已授权转载)
当顺义妈妈成为了全网热议的话题时,生活在南城的老北京人大概低到了尘埃里。以现在正阳门城楼前面的东西走向的前门西大街和崇文门大街为一个大体的分界线,路北边是新北京人聚集的老西城、老东城、朝阳与海淀,这里意味着更好的资源,路南是老宣武、崇文和丰台,是老北京人聚集的地方。
在近十年来北京的快速“扩张”中,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新、老北京人的分野,一条鄙视链若隐若现。这条鄙视链的中下游是老北京人聚居的南城,而这里承载的正是老北京人生活,但是少有游客到访的地方。
南贫北贱,东富西贵
老北京城是一个“凸”字型的结构,现在的二环路就是完整的老北京城一圈,凸字形的老北京城可以对半分为两个部分,地铁2号线一圈是老北京的内城,也就是凸字形的上半部分;凸字形下半部分,也就是下面横着的长方形这块,是老北京的外城。满清入关后,汉族人聚居在了外城,而内城住的都是旗人,大概这是北京鄙视链的初形成。
在老北京有这么一句话
南贫北贱,东富西贵。
这句话中的“南”指的就是老北京的外城,也就是当下老北京的南城;“西”和“东”指的是内城的东西,也是现在西城和东城的雏形;而“北”则是出了老北京城,指的是今太平庄、亚运村一带。
“南贫”指的是以前南城住的都是汉族的普通老百姓,生活困苦,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作品均是以南城百姓生活为背景,《龙须沟》在北京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这条一到夏季就泛着恶臭的水沟就在天桥的东北方向,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已经得到了治理。
内城的“东”与“西”则是更细分的区域亚文化,东边富人多源于距离通惠河近,通惠河是京杭大运河的“北京段”,京杭大运河上载着货物的船只从南方过来,从北京的东边进入到通惠河,做生意的人就聚居在了东边。
“西贵”是很多满清的贵族都聚集在了西边,尤其是什刹海一带,八旗中上三旗之一的正黄旗就住在什刹海,这里是老北京城上风上水的好地段,临活水,又可远眺西山,当下沿着什刹海走一圈能看到不少王府,恭王府就是在什刹海的南边。
有的时候历史就是这么有趣,这句话在当下还是能看出来些影子。在教育的鄙视链中,由于南城没有很好的学区,特别注重教育、害怕阶级跌落的新北京人,但凡有能力,就会把房子买在北边的教育高地西城、海淀和东城。
“北贱”早已经没有了这个说法,北边比南边发展得要快的多,从房价中就也能体现出来,南四环的房价与北五环的房价差不多。而由于历史的基因,加上新北京人扎堆北边,于是南城就此落寞,形成了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局面。
百年天桥
这种局面恰好也让南城保留下来了纯正的老北京文化。北京目前有四大胡同片区,西四、东四、后海和南城。南城的小胡同似乎随处可见,像头发丝一样延伸到你可能不会注意的地方——楼房墙根后面,甚至有的时候让人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一条有历史的、在百年前老北京地图可查到的胡同,还是棚户区。
其实概括来说,南城汇集了三种文化
平民文化、士人文化与皇家文化
平民文化不用多说,指的就是几百年来生活在此的普通百姓。士人文化主要指的是以商业著称的大栅栏和古玩一条街琉璃厂,十分巧合的是,这两个地方都位于以前老北京内城和外城相交汇的地方,大概是为了方便两边的人都方便到达吧。皇家文化指的是以天坛和先农坛为主的皇家祭祀文化,这两个坛分别位列南中轴线的东西两侧。
南中轴线上有个地方叫天桥,这个地名来源于“天子之桥”的说法,以前皇上从紫禁城出来,要去天坛进行祭天大典,会路过一个桥,这个桥平时是不允许平民靠近的,所以就叫天子之桥,时间长了天桥这个说法就流传开了。历史上的天桥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就没了,在2014年前后北京统一规划南中轴线文化带时,复建起了一个天桥。
而真正让天桥这个地名名扬的是聚集在这里的江湖艺人。南城聚集的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对艺术的理解和接受程度与北边王府里的贵族有很大的差异,王府里讲究的是逢年过节或者遇到喜事“叫一出堂会到家里来唱”,南城的人对江湖艺人更感兴趣,尤其是对身体自虐程度越高、越是行为稀奇古怪越能迎来叫好声。
当时天桥这一带有八大怪,这八个人相貌奇特,个个身怀绝技,分别是穷不怕、醋溺膏、韩麻子、盆秃子、田瘸子、丑孙子、鼻嗡子、常傻子,穷不怕、醋溺膏、韩麻子、丑孙子是说相声的,盆秃子敲瓦盆儿兼唱小曲儿,鼻嗡子靠鼻孔里插上两铁筒发出嗡嗡发声兼唱小曲儿,田瘸子专练盘杠子,常傻子有“砸石头”的功夫。这八个人不过是天桥数以百计的艺人当中的代表,当时天桥有着大量的江湖艺人,在地上画个圈,就开始了卖艺。
多年前对南中轴线拆迁再规划时,对天桥这一带进行了整体的考量。2015年底投入运营的天桥艺术中心是南中轴线整体规划上重要的一笔,也是对天桥这片历史文化的尊重。天桥艺术中心是一个北京高端演出的场所,一些境外原版的音乐剧会在这里上演,算是传承了这一地区的演艺的文化基因。
在这个整体规划中,还特意建造了天桥广场,广场上有八个天桥艺人的铜塑像。最难得的是广场下面建了个天桥文化印象博物馆,讲述这一地区的区域文化。博物馆是免费的,实物展品不算丰富,仍可以看到设计者和展陈者的精心以及对细节的把握。我总觉得天桥这里仍居住着扫地僧一样的能人,有次从天桥广场路过,广场上一个耍大刀的老人一遍遍教女徒弟练功,在这一刻,历史和当下有了更多的连结。
吃在南城
说到当下北京南城人的饮食,不能不提老北京人的生活态度。老北京人讲究
有里有面,追求的小富即安、悠哉游哉的生活
提笼架鸟是很多人认为的老北京人生活常态,到了下午,公园里能看到众多北京大爷的身影,要么是下象棋,又或是聚在一起聊天。如果以为这不过是老一辈北京大爷的生活状态,那就错了。当代的胡同里长大的年轻人也习得了这种精髓,不过是表现形式不同。在新一代胡同年轻人的人生信条中,劳累了一天后,他们的想法是——我能吃上一碗卤煮火烧就知足了,如果再来一瓶冰镇北冰洋,那就爽翻天啦。
在南城有这么一个独特的现象,旅行者在南城很难发现装修得清新靓丽的网红餐厅,比如说一些日料店、韩国料理、云南菜等等。土生土长的三代以上的北京人,其实包容性不算很强。俗话说,生在皇城根,无官也三品,这就造就了老北京骨子里的一股傲气,在我身边的北京朋友中,有听到过“就是炸酱面最好吃”“去外面旅游干嘛,还是北京好”的观点,所有在老北京人聚居的南城,还是以北京菜系的餐馆为主,其他菜系能进来的不算多。
南城有很多本地人认可的小店,一家老北京餐馆若是能在南城站稳了脚跟,能经受的住南城人那挑剔的嘴的考验,就说明这家厨艺可以。南城有不少一个家族几代人只传承一门手艺的百年小店,仅就前门大街一带来说,就有爆肚冯、烤肉季、馄饨侯,周边还有小肠陈卤煮。在北京判断一家店是不是有历史,从店名就可以看出来一些,以往,手艺人为了表示对手艺的尊重,会将主打的产品放到前面,后面加上自己的姓氏,比如“爆肚+冯”“烤肉+季”等等,在北京是很少能看到“姓氏+记+主营产品”的叫法,这主要是上世纪80年代前后从南方传过来的叫法。
这种小店多蜗居在小胡同里的一角,门脸普遍很小,几张木桌子一些凳子就是堂食的地方,菜单也不像其他餐厅有一本厚厚的、带图片的、经过精美设计的菜单,这种小店菜单就是薄薄一张纸,上面列了主营的产品,有的甚至索性把价目表写在了墙上。这种小店可选的产品种类绝对不会多,几代人专注于同一类产品的经营让口味更加出色,往往还有更多的人情味,老主顾的口味,老板一清二楚,吃完后再有的没的聊几句,老板和顾客就成为了熟识的人,久而久之这种小店就成为了周边居民的食堂。
至于北京北边的生活,在城市森林里吃着快速出餐的外卖,是很难享受到这种比食物更多一层的人情味。北边更多的是压力带来的“更快、更高、更强”,大概在南城,真的有生活。
更多精彩故事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足迹格子(footgrid) 一个有生活有故事的户外运动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