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早就漆黑一片绿，屋子里却还亮的像白昼一般。六只灯管竭力地发着光热，教室里亮得刺眼。有夜色想从窗户间的夹缝里溜进来，却很快就被扼杀在了接口处。教室里很安静，只有书页震动着空气，和着中性笔与纸的摩擦声音传入耳膜。黑板上用红色粉笔记录着高考倒计时的数字，在压抑的空气中长牙舞爪。
她放下笔，揉着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看了看手表。21点58分。微微吐出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她从书堆中随意抽出一本书放进书包，然后用手撑着脑袋，静待放学。
铃声响起，校园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她很快地走出教室，人群拥堵在楼梯口，她没有汇入人流缓慢而下，而是顺着走道走到尽头，从教师通道里下楼。教师通道里的人也不少，但至少没有那种难受的拥挤感。光洁的大理石散发出清冷的气息，细细的刺入她的毛孔。明明是初夏，可她还是觉得有些冷。她走地很快，却不急，迈着大步子，被带动的空气拂过她的面庞，冷气冲击着她的神经。她喜欢这种感觉，能够让她保持清醒不至神经麻木。
校警在校门口检查每个人的出入证，本该严肃的气氛在喧嚣吵闹的谈笑声里显得混乱无序。路边小贩推着小车早已等候多时了，看见涌出的学生，疲倦的脸上挤出笑来。生意很快就招呼开了，锅碗瓢盆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听起来比扔进盒子里的零钱都要清脆。胃躁动起来了，不安分的扭动着，她感受到了饥饿，脚步顿了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超市。
超市里光线昏暗，食品饮料混乱的摆着，她挑了一大袋廉价薯片，邹巴巴的人民币在暗色中发着幽光，还带着微不可察的油墨味。
从学校到家不过20分钟的路程，她没有坐车，拎着那一大袋薯片走在马路上，晚风习习，很舒适。她的刘海被风吹向一边，有一根不安分的戳进眼睛里。她爽气的将刘海全部向后捋了一把，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她把薯片拆开，包装袋撕裂的声音被从她身边驶过的摩托车的马达轰响声给盖过了。她将一片薯片扔进嘴里，劣质番茄粉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然后窜进她的鼻腔，空气里一下子就充满了番茄粉的因子，红色的粉末将黑夜渲染着。味觉里还有些不适，她慢慢地砸吧着嘴巴。
绿化带里的大树没有经过修剪，长得郁郁葱葱，高高的路灯将光线从树顶照射下来，留下沥青路面上斑驳的痕迹在长牙舞爪，随着风起更加肆意的活跃起来。灯光微弱，好在月光很足。她抬头看看天空，有些许星辰俯视着她，可她没能看到月亮。它躲藏在高楼身后，而她依然能感受到清冷的光线，多么奇妙！她这样想着，莫名有些愉悦。
好像只有在这种无所禁锢的夜行里她才能化解心里的那份压迫感。高考越来越近，她却一下子放松下来。神经的终日紧绷让她觉得痛苦，各种学科的知识杂糅在大脑里，头混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爆炸。可她的心里还会有野兽在叫嚣，声音凄厉，直教她心烦意乱。离一本线还差一点点，她是知道的，可她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斗志来了。
她走的很慢，总有三三两两的人越过她走向深夜或光亮。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在路上画着弯弯的线。她走到了桥上，河水漆黑，有污秽的、丑陋的、凶残的东西在水里涌动，藏匿在浓重的夜色里，在河水里喘息。她看不见，可她知道。一阵风吹过来，带着点腥气，她已经能想到水里的水葫芦根须迅速生长的样子了。
桥头有几个不良少年聚在一起，恶意的朝她吹口哨。她加快脚步想绕过去，一个烟头突然被扔了过来，撞在她的衣服上又跌落在地。她吓的落荒而逃，留下身后的一片大笑。
她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旁大口喘气，心脏跳动地剧烈，她突然就想起了他。那个她暗恋了五年的男生，在市重点高中上学。每一次考试都能排在年级前三，他的照片贴在学校大门边的光荣榜里，她偷偷溜去看过好多次。照片里的少年，笑的阳光。而她在普通高中里觉得度日如年，她不喜欢上学，但也懂得强迫自己学习，在运气好的时候，也能够进年级前二十。然而她的运气总是不够好，她却庆幸自己的运气能够用在遇见他上。
她真的想离他近一点，在已经过去的某一段时间里，她没日没夜的学习，可飘忽不定的成绩给了她巨大的打击，一会儿在云端，一会儿又跌到陆地，她自认不是看重分数的人，却也挨不住这过大的起伏，比电视剧的剧情还要跌宕。克服不了自己心理的落差，那就随它去好了。她又有些失落，两个小人在她的脑子里打架，她恨极了自己的自暴自弃又无动于衷。
夜色更浓了，她刚刚跑出的热气已经散透了，凉意侵袭上来。她哆嗦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22:30。很晚了，她叹了一口气，把手里还拎着的大半袋薯片塞进书包，又慢慢地踱着步子往小区里走。
她的影子在月光的投影下格外清晰地映在了地面，高挑瘦削。她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她惊讶的发现，月亮从那片高楼中挣脱出来了，高高的挂在她的上方，不那么圆，但也亮得耀眼。心里像被什么给填满了，充实的快要溢出来，她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蹬蹬蹬的跑上楼，换鞋的时候，母亲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回来了？喝杯牛奶就休息吧。”语气里带着担忧。
“嗯。”她犹豫了一会儿“妈，我挺好的。”
她的眼眶有些泛红，接过牛奶走进房间。书桌上放着她荒芜了几个星期的学习资料，她坐在桌前，一口气喝掉牛奶，她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