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木微微侧了一下身,摸了摸大腿根,那里的褥疮好像发炎了,他重又躺了下来,匀了口气,简简单单的动作,累的不行。
爷年纪大了,痴呆的很,开始,巴木也不忍心烦他,拖着拖着巴木自己也把这茬给忘了,这不,褥疮发炎了。半夜醒来,痒得不行,巴木又不敢捞,一伸手绝对就是一道血印子,可是又痒得不行,巴木沿着床褥轻轻的磨锉着,总也多少缓解点,不那么痒了,慢慢也就睡着了。
天刚微微亮,巴木就斜歪着身子,拿着镜子瞅了半天,之前新张的肉昨又被磨锉开了,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好,反正疼的不行。门嘎吱一声被推开条缝,试探性的问了声,没人应,难道是没听见?巴木微杵着身子,脖子伸得老长,也没见着半个人影,郁闷的不行,门又嘎吱了声,他这才留意到门沿边露出的几根头发丝,笑了下,便捂着脸边嘤嘤呀呀的学鸟叫,边透过手指缝观察着,几根头发丝变成了半拉脑袋,可就是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无奈的笑了下,巴木开始躺在床上装睡,果然门后的小脑袋按捺不住了,小跑到他床前,狡邪的笑了声,变戏法似的从背后端出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在他鼻边,好香啊,巴木赶紧接过碗,夹起饺子咬了一大口,嗯,好吃,韭菜馅的,还冒着热气,他抬起头大大的扬了个笑脸。上一次吃的饺子好像还是妈妈自己包的,巴木侧着脸回想了下,白菜馅的,味贼正,咬一口,姜汁四溅,好吃的舌尖儿都在打颤。
小丫头贼兮兮的看了巴木一眼,不等他开口,抱着空碗就蹦哒蹦哒的跑回家了。
哎~还没谢呢~跑的太快了吧。
门又嘎吱响了声,老式的木门,使用时间长了,碰一下就嘎吱嘎吱直响,像几只小老鼠同时在叫唤。
难不成又倒回来了?正准备开口问,爷就佝偻着背,蹒跚着步子一点点踱进来了,巴旦撑起身子,目光一直尾随着他,他好像真的老透了,转来转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巴旦忍不住提醒他“爷,我饿了,是不是该做饭了?”爷扭头看他,混沌的双眼突然明朗了起来,缓缓的点点头,拿起篮子就一步一步又踱出去了。
爷好像真的老了,爸妈死后,很少再开口与人讲话,巴木知道,爷这是伤痛到心了。
醒来后,巴木就十分清楚,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是即使这样,也从未想过自杀,自己的这条命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他们拼了命护住的,如果转身就轻易了结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怎么想,巴木都舍不得让他们伤心,唯一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替他们好好活着,更加热烈精彩的好好活着。
那天雨下的很大 ,瓦岩上迸溅的水珠顺着墙体开裂的缝隙一点点渗进了屋,潮湿顷刻间密不透风的席卷而来,格外的冷,单薄的被单甚至都暖不了巴木的脚。在肚子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巴木终于忍不住撑起手一点点的挪到了床尾,杯子里还有点早已冷却透了的水,刚沾上唇,巴木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水太凉了。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打着窗沿,爷还没回来,巴木有点担心,几分钟的时光长的竟仿若过了好几个小时,书自然是读不下去了,心已经乱了。那天夜里,巴木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夜,爷始终没回来,他不断地安慰着自己,雨下的太大,爷没法回来,借宿在亲戚家,可是他又怎会不知,自己是爷的命根子,别说下雨,就是下冰雹,爷也是照例要回家的,他这是出去给自己买鸡去了,近来,总是格外想吃鸡,嘴馋的很,于是就跟爷说了,如果因此出了事……巴木想想就懊恼自责的不行。后半夜的时候,巴木甚至小声的啜泣了起来,等待的日子太过煎熬,爷出事的各种画面争相在脑中播放,太痛苦了。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爷就回来了,手上还拿着巴木想吃的鸡,他步履蹒跚的朝着巴木走来,巴木抬起头冲着他大大的咧开了嘴,赶紧抹了抹泪,爷,你回来了,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巴木不满的嘟囔着嘴,眉毛一皱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爷只是宠溺的冲着他笑,笑的皱纹将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巴木抬起手又揉了揉眼睛,再往前看时,哪还有人影,只剩下破门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响的声音,屋子里依旧冷清清的,原来从来就只有巴木一人。
爷是清晨来的,不过他睡着了,不知是沉浸在一个怎样的美梦之中,竟舍不得睁开眼再看一眼自己的宝贝孙子,巴木猜测爷肯定是见到爸妈了,所以他也不忍心叫醒他,爷快乐就好,巴木怎样都无所谓的,无所谓的。
清晨,巴木看到的爷刚走,几个乡亲就一脸悲戚的进来了,他们想安慰巴木,又不知从何说起,闷声闷气的将爷抬了进来,留下几句嘱咐,便让爷孙俩自己待着了,爷是在归家途中, 遇到了磅礴大雨,失足跌进澡泽地就再没能爬起来,发现他的乡亲说,爷当时怀里还紧紧的护着一只鸡,那鸡,原是巴木想吃的,听到这里,巴木还是哽咽了,看到爷安然的躺在那里时,巴木一滴眼泪都没流,爷昨一夜未归,原是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却还是在想起爷在磅礴大雨中佝偻着背拼命护着鸡的样子时,胸腔里仿佛压了巨石,闷得踹不过气来,眼泪一瞬间就决堤了。
街坊领居挨个给巴木做一日三餐,也天天变着法的找理由,隔段时间就来看望巴木一次,他们这是一片好心,怕自己想不开,寻短见,巴木承认,自己也确实是动过自杀的念头,想寻爸妈一起去了,左右能落个一家团聚,但这念头往往都是转瞬即逝,因为巴木不愿做个连自己都瞧不起的懦夫,更舍不得爸妈人世间最后的羁绊都被自己带走了。
隔壁的小丫头恨不得天天守在巴木身边,她的心思,巴木又何尝不懂,一直都懂,记得少年时,常讥讽她,一个小哑巴,把自己当成是青春岁月的偶像,天天都围绕在自己身边,甩也甩不掉,躲也躲不开,身边的桃花都被她尽数阻挡全了,想想就烦透了,依稀记得那是个艳阳高照天,自己又因为学习成绩下滑,被爸妈轮番教育,成绩明明只比上次低了几分,他们却依旧不依不饶,巴木那天心里一直憋闷得很,小丫头又像往常一样缠着自己,也不记得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从此以后,就再没见到小丫头了,这番出事,说没感动到是假的,她忙前忙后的照料自己,哪怕是在自己最绝望的那段时间,动不动就老发脾气,她却依旧不离不弃的陪在自己身边,不管怎样,一定要努力,才能对得起这些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巴木知道,自己以后一定要更加坚强才是。
噩运与好运是青梅竹马,总是结伴同行。爷的葬礼刚办完,巴木的作文就获得省内一等奖,三个月后的高考也照常发挥,成绩出来那刻,小半个县城都为之抖三抖,门门功课将近满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到他,媒体隔三差五也会登门采访一次,一切仿佛都慢慢变得好起来了。
已经筹备到了足够的资金,再过几天,巴木就能赴美国安装人造假肢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越努力越幸福吧,巴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