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散‖白雪之下,太阳之上

参加秋冬记忆联合征文活动/冬之歌

图片来自网络

01

在这个有艳阳的冬日,我比任何时候都怀念雪,怀念太阳之上的父亲。只是经年的风带走了无数思念,留下干涸的空井。在某一个雨天,井,又会被填满。

很久没有拥抱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一个怀揣冰块的人,我怕会冷到另一个怀抱。索性,我连自己都不抱,就这样在时间这条单行道上低吟着咏叹调。

我总是在夏天想念雪,在家里舔舐乡愁,以至于在某种精神曲线里走了很远。不再追赶落日,它还会回来,只是老去的时光让我很无奈。我的无奈是多边形的,像无名的枷锁,在今天和明天里循环往复。

时常扣问活着的意义,以及存在者应该怎样存在才有意义?于是我变成了生活的哲人。

一直以为父亲会变成一颗星星,在深蓝色的夜空中看着我,冲着我眨眼,为我指路。然而,我发现那只是一种寄托。我明白,有些路的向导,只能是你自己。

爱上雪并不是我本意,只怪雪的呼吸太美丽。在记忆通道里,我童年堆的雪人都复活了。它们在风中舞蹈,在腊梅的眼眸中含笑,在阳光的臂弯里变小……渐渐地靠近本质,回归本源。

父亲从不赞美雪,他恨透了他那条残腿,总是在雪地里趔趄,迟缓的速度耽误他少干很多活。而我母亲喜欢雪,我童年的记忆里,她吃过雪,仿佛能充饥。我也吃过,才知道雪不能充饥,但有燕麦的味道,很像五月,莫名的温暖。后来才知道,雪,可以搭建一个童话,可以营造一场浪漫,更可以是你眼中温暖的存在。

02

那是个遥远的冬日,母亲与弟弟回老家探亲,不争气的我患了重感冒,还发烧。我今生都忘不了那天的情形:父亲拖着他那条打满钢钉的残腿,颤颤巍巍地背我去打针。因为他站不稳,脚在雪地里不停地打滑。六岁的我真想从他背上跳下来,扶着他走。可是我太难受了,没有一点劲儿,只能任凭泪水打湿父亲的后背。有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真美啊!轻得像羽毛。我开始数它们的花瓣,触摸它们的温度。雪花飘落在父亲的肩头,一些暖流从我的眼底涌起,一波又一波,后来变成父亲递到我嘴边的脆甜小苹果。从那时起,我真正体验到生活原来是酸甜的。从那天起,雪对于我来说被赋予了新的定义。

是的,雪是美好的代名词,它飘洒在我与父亲共同生活的点滴里,宛若一种精神佐料。那些记忆碎片像时间河流里的鹅暖石,经过光阴之手地洗礼,即使褪色,也会暖到哽咽。

在梦里,8岁的我总是在找那个暴雨天丢失的红母鸡。父亲也在找,愠怒的表情里尽显疲惫。每次都是我找到红母鸡后,却看不到父亲踪影。我在一片类似丛林的麦田里找啊找,天都黑了,呼喊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混淆成一个模糊的画面,在梦里一直播放。很奇怪,我挨过父亲很多打,现在想起来竟是无比温暖。

父亲是个及其平凡的人,却是我心里的英雄。他对自己吝啬得连个烧饼都不舍得买,却把辛苦积攒的钱资助给困境中的人。

那是一个秋日,一个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大叔到访。母亲迷惑地迎进门,并端茶倒水。来者开门见山地说自己来自兰州,是专程来西安答谢我父亲的。本来早些时间就应该来,因为忙,所以才来拜访。我和母亲听到此话后都已泪流满面。

这位韩姓的大叔得知我父亲已去世后也很悲痛,并安慰我们母女俩别太难过。短暂寒暄后,他留下两千块钱和一些礼物准备告辞,我与母亲对视了一下,果断推辞,让大叔把钱拿走,礼物,我们可以接受。经过三番五次地推辞,大叔把那两千块钱收回后,含着泪离开了。

既然父亲是资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收人家的钱,如果收了,很对不起父亲的善举。

还有一位阿姨,一位奶奶,一位大哥…他们曾经都受过我父亲的恩惠。大家都亲切地称呼我父亲——高师。他真平凡,却被很多人怀念。家人都为父亲感到骄傲。

03

时光如雪,洒在母亲的头发上。变花白的不只是头发,还有眼睛与生活的距离。于是润洁眼药水变成一种必备品,在母亲的枕边。而我希望那些晶莹的点滴是明净的忘忧水,既能修复白内障手术后的干涩,也能让母亲的视界五颜六色。

母亲同我一样爱雪,爱雪那纯洁的温厚,以及奋不顾身的奔赴,更爱雪下面覆盖的疼痛。母亲知道,疼痛,也是一种馈赠,当它开出花朵的时候,幸福就不远了。

此时的母亲笑容是幸福的,因为当下的日子变富足了。她很久不吃雪了,她告诉我,雪不能充饥,她是想给童年的我一个童话,虽然是谎言,却是美好的。

是呀,母亲是纯棉属性,不管日子再艰难,她也会用柔软的心煲一锅可口的汤。即使没有蜜意,也会有温暖的味道。

母亲很多次说起煮鸭子的故事,多年前,我真的只当故事去听,没有一丝感情融入,更不要说共情。而多年以后,尤其是父亲不在以后,我忽然醒悟,只要我有时间都会寸步不离地陪伴母亲。

再一次听她讲煮鸭子的故事,我听得很认真。热泪盈眶中我仿佛回到当天的桥段:那是一个雪天,风像刀子一样犀利。午间从外面回来的母亲成了雪人。她红肿的手里提着一只死鸭子。五岁多的我跑上前喊肚子饿,不到两岁的弟弟在卧床养伤的父亲怀里哭闹。

当炊烟袅袅时,翻滚的鸭肉香飘进我们的鼻子里。有种叫幸福感的东西在慢慢生长,直到我和弟弟吃得打饱嗝,父亲添了第二碗鸭汤时,母亲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的笑。

多年以后,当我知道鸭子的出处时,不由得泪目。

那天雪很大,父亲的补助还没有下来。眼看着家里就要断顿,于是母亲瞒着家人去拾荒。那只鸭子是在爸单位总公司的垃圾桶里捡的。母亲说,当时鸭子还是热的,她没有多想,直接把鸭子带回家煮给家人们吃。我问如果鸭子有毒呢?母亲说,总比饿死强。而我们吃了鸭子,都没有事。可能被苦难肆虐的我们得到了老天的垂怜。真的,连雪都在帮我们,它一点点覆盖时间中的疼痛。直到那些疼痛在季节的轮回中慢慢缩小,变成时光书里的某一章节,有时缄默,有时嘹亮。

我帮母亲擦去眼角的泪水,对她说:“父亲在太阳之上看着我们呢,你一定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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