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私下里把这个街心公园,当做我的私人花园,虽然有那么点不好意思。每天有无数的人,环绕它过来过往。但它并不起眼,也可以说丝毫不引人注意。只有我,对它怀着特殊的感情,关注它,爱它,并在它怀抱里徜徉,倾听和欣赏它的气息,领略它的孤独和神秘,或者是平凡和落寞。
春天的时候,榆叶梅,紫叶李,樱花绽放。夏天的时候,木槿花层层叠叠地争奇斗艳。现在秋天来了,金银木结出了鲜红色的珍珠般的果实,一串串缀满树枝间,在绿叶衬托下,闪着美丽的光泽。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各种树木和灌木,都配合着季节变幻的脚步,叶子不但开始萎黄,也纷纷耐不住秋风的吹打,而从枝杈间纷纷坠落下来。从外面看起来,整个园子,盛夏时密不透风的茂盛,已变得疏疏落落了。树叶会继续落下去,直到落光为止。等到了冬天,只有松树、侧柏以及冬青还保持着固有的绿色,其他的树木,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看着让人伤感。
看来,古人把秋天的心情,称作“愁”是很有道理的。古人造这个字的时候,一定是体会深刻,也经过了切实的思考。佩服造字的古人,拥有着多么了不起的智慧啊。
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带给人的是无限的希望和幻想。夏天,一切都充满活力,热烈繁荣,是生命的高潮。到了秋天,果实累累的成熟季节,当然让人欢欣鼓舞。但是收获之后,人们的心情逐渐平复。继而随着深秋万木萧条和荒凉的到来,再联想到那躲在深秋后面的、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人的心绪也会随之变得伤怀善感。
在秋风秋雨中,树叶逐渐干枯,凋零。每当秋雨降临,天空晦暗,尤其是到了傍晚或夜里,听着屋外凄风苦雨的滴嗒声,让人更觉阴冷和忧郁。所以才会有“愁”这个字,表达你在深秋时,难以自抑的感伤怅惘,以及不愿又不能不面对的岁月流逝。
这或许也是在暗示人类自身的命运。做为人类,我们也有衰老和落幕的一天。无论你有多么不情愿,你能阻止春天的逝去,或者冬天的到来吗?
不过园里还是有惊喜的。前几天,下了一场历时大半夜的秋雨。雨后气温没降,反而有所回暖。于是湿润的土壤中,生命的活力立即就做出了反应。很快,几乎一夜间,一片绿油油、鲜嫩嫩的野菜就破土而出,使原本枯黄的被杂草覆盖的地面,重新焕发出绿色的生机。它们看起来种类不少,紧贴地面生长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开了黄花的蒲公英,也神采奕奕地复活了一般。虽然,这不会持续太久,但感觉和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似乎一样。
它们也许是判断失误吧,以为春天真的来了呢。在这供暖期马上就到来的时候,它们现在的生命,随时可能会被突然而至的严寒打压和折磨。但它们却身不由己。生命要爆发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只有顺其成长、绽放、迎接考验和接受命运。
蒲公英的花看起来黄灿灿的,一点不比春天里开得差,它的叶子也油亮亮的,让人看着就有食欲。很想采集一些带回家里,洗干净就可以做凉拌蒲公英了。但是终究没有。不知道这里是否被园林工人喷洒过杀虫剂一类的农药。我总是没有为了吃而冒险的勇气。
奇怪的就是在这个季节,松树好像正在换新叶。它的树梢尖上,冒出了好多似乎是新长出来的披针。走近跟前,会有一股淡淡的松香气息。其中一颗松树,有一束枝条几乎垂落到了地面上,透着懒洋洋的姿态,难道是想和新长出来的野菜,比比谁绿得更美?
泡桐树的叶子,也不可避免地飘落了很多。几天前,它的树干从根部到离地面一米高的部分,刚被刷了白灰,看起来整洁干净。再往树冠上看,就不是这样了。树冠看起来很沧桑,仿佛经受过雷电的考验,不但主干上面少了几根必要的树枝,还残留着黑色的曾经炙烤过的痕迹。不过,它还是顽强地活过来了,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夏日里,它的叶片照样葱茏而茂盛,带来过一片清凉的浓荫。
木槿的紫色花瓣,鲜艳了一整个多雨而闷热的夏季,直至最近才离开枝头看不见了。偶尔还真的有一半颗木槿,依然残留着一些未尽的花朵,差不多堪称奇迹了。那抹紫色,在秋末越来越阴暗的色调里,是一种难得的光彩。
萱草,那些盛放于夏天的你追我赶的,好不热闹的黄花,全都不见了。只有坚韧细长的叶子,还蓬勃地绿着,看不出一点因接近秋末,而即将谢幕的痕迹。不过即使过不了多久,它就枯萎了,估计它也不用害怕。因为明年春天,它还会照样焕发生机,看起来一样的年轻和一样的美丽。
每个人,也会在送走冬天之后,再次迎来春天,但却没有植物这种永葆青春的自在和无畏。人的生命在自然伟力面前,只能甘拜下风。但是,对于生命的过度贪婪,和对于生命的过度轻蔑,两者比较起来,简直一样的荒谬和错误。不珍惜固然不好,奢求过度也一样不好。不要说生命短暂,它目前被赐予的那几十年,也许是最合适的。这样,它不至于短暂得让人无所适从,也不至于漫长得令人厌倦,因而无所事事。
这幽静的少有人涉足的街心公园,对我来说却既像朋友,又像爱人,也是一座静谧的精神花园,是我所在意的身体之外的灵魂栖息场所。它可以满足我对孤独的偏爱和向往,获得时间和空间上的某种营养。
最神奇的是,你在花草树木的怀抱里面走一圈,无论是你的困倦、疲惫,还是烦恼、焦虑,都会有所缓解,它是负能量的消散器和正能量的凝聚场。
这一切,不用破费一分钱,只需要你发自内心的愿望和想像力。仅此而已。
希望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我的心灵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