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人们如何定义"美"呢?在我看来,这是个相当具有主观性的概念,有时候,它甚至会显得有些狭隘——这通常是在外人看来,所谓当局者迷。在某一个时间段,"美"跟荷尔蒙息息相关。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荷尔蒙与性别无关,"美"也是如此。因为这两者都有着顽皮而任性的特点,所以我们有时会无不惊讶地发现,在某些我们的常识认为不可思议的地方,"美"会不动声色地停留在那里,吸引着我们的荷尔蒙。她有如一只妩媚的蝴蝶,不断挑逗着我们心里那只顽皮的小猫。
在我的经验中,"美"总是停留在各种各样的女性身上。这让我确定了"美"的内在个性,确实是既顽劣又出人意料的。也许我不必让"美"背上这个黑锅,但谁又能解释这种奇特的现象呢?
当遇上被"美"所选中的女性时,有谁能够按捺住心里那只狂躁不安的小猫呢?在"美"的面前,每个人都是坐立难安的。请不要用生物学上的性别尺度来衡量这感受的合理性,也不要因此就用"同性恋"或者"异性恋"的粗暴定义来划分拥有这敏锐感受的人们。
有时候,"美"连同它带给我们的感受只是一种幻觉。我们大可不必拿着道德的绳索把它五花大绑过来质问。随它去吧,它只是一只飞累了的蝴蝶,想要找个歇脚的地方。
当我写下这些手记时,我希望自己能回想起当时那平静而热烈,陶醉而理智,冲动而矜持的奇妙感受。或许这种体验会伴随我的一生,或许它会像清晨的白雾一样转瞬即逝。
01
在工作时认识的女孩子,说是不久后可能会转职,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失落了起来。她总是做着前台和大门区域的接待工作,主要负责把来上课的孩子送到对应的教室。
有时在快要上课的时候,也就是大多数孩子和老师都到教室的时候,她会把晚到的孩子送进来。那时,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她,心里便会涌上一股“微甜的浪潮”。到底什么是“微甜的浪潮”,说实话我也无法描述清楚。人类的语言只能表达人的很小一部分情感——虽然这只是不善文辞的我的借口。越是接近“真实”的情感,由理性构成的言语越会变得支离破碎。有时,对我自己不知由来的这些情感,我组织语言的能力在它们的面前会直接退化成幼儿。这些情感本身也是接近幼儿的,也许很有可能是源于某种本能的情感。
每天早晨,想到上班时就能在前台见到那个温柔的女孩子,就会充满动力。有很多次,我是期待跟她一起进餐的,不过经常时机不凑巧,这些琐碎之事竟然也会让我失落好一阵。
也许我心里住着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我从高中开始就这么怀疑了。但我还是认为这很正常。我从不用“性取向”之类的词来概括自己的感情,它们是如此单纯,不应该被归于这世上任何一个类别体系。
非要说的话,它们只是如同浪潮一般,时起时落,不知何时会来,也不知何时离去。这让我想起某个文学学者的观点: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让我们执迷的事,这些事毫无意义,也没有任何道理可循,更不会有一个所谓的结果。“痴”这个字就是来形容执迷于这些事的人的,因为这些人是无法被常理所解释的存在。
人大多数时候需要理性,但缺少了“执迷之事”,或许真正的人性会不复存在。
02
夏天的傍晚,日语角聚集了一小群一小群的学生。在石桌旁聚集的两三个学生正在聆听一位日语流利的学姐讲述她学习日语的经历。这时,从远处又走来了两个女生,看上去是日语系的学生,其中一个留着短发,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很熟练地跟大家打了招呼,加入了进来。
树荫遮挡了路边的灯光,每个人的脸都被隐藏在一层薄薄的阴影下。但她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却格外引人注意,另外,即使在暗淡的光线下,也能看出她皮肤的白嫩。她不时露出开朗的笑容,因此能够看到她那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虽然身上散发出跟其他人一样的日语系学生的气息,但总觉得还有某种与众不同的气息环绕在她周身。
我想起某个跟她有些神似的高中同学,她也有着可爱的短发,圆圆的脸蛋和白净的皮肤,可总觉得她们俩之间有什么地方很不一样。大概是“礼仪”方面的差别。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虽然性格外向而开朗,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
大家一起走回宿舍的时候,一些人还在进行着未完的话题。那个女孩子也是,不知怎么跟我聊起了“有没有在跟人交往”的话题。我们并排走在一起,她凑到我耳边说,她有一个”彼氏”(男友)。我听了感到很惊讶,因为她给人一种一尘不染的洁净感,没想到她会有交往的经验。但她马上补充道,她的“彼氏”是女孩子。我的脑袋慢了一拍,然后才理解过来她所说的意思。顿时,便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小声说道。我只是愣愣地回应了一句“嗯……”。脑子里却在想着,为什么她会告诉我这种事呢?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心里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感情,仿佛一堵只有我能看见的墙横亘在了我们中间。刚才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说不定能成为朋友”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惑和不解的心情。
但对话还在进行中,我不能让她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是对人基本的尊重。我随便从混乱的大脑中揪出一个问题,抛给了她。
“那么……你们已经做了……那个吗?”
大脑好像被我丢弃在了另外的时空中,因此我说出了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
“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道。
可是,意识到这份惊讶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果不继续说下去,可能就会让对话冻结在此处。所以,我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自己的问题。
“就是……发展深层关系啊……像男女朋友做的那种……”
“……你在说什么啊!没有做那种事啦!我们只是很单纯的关系而已嘛!”
猛地察觉到我的真正意思后,她狠狠拍了拍我的后背,大笑着说道,“我们顶多只是用一根吸管喝奶茶而已,不会KISS的啦!”
……啊,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她和看起来的一样单纯。虽然她最终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但能这样蒙混过关已经不错了。但是,我又在想什么?所谓校园里的“那种事”其实也相当纯洁啊。为什么我会对恋爱有如此糟糕的看法呢?不过,人和动物的爱情究竟有何区别呢?不都是为了繁衍后代吗?
隔天,我做了这样的梦:
我和日语流利的前辈还有那个女孩子走在马路边上。四周是夜晚的景象,路灯在水泥路面上投下老旧的黄色灯光。前辈开玩笑地用日语对我说着“你这家伙是百合吧!百合少女!”,我一边笨拙地否认着,一边却突然感觉到走在身旁的那个女孩越来越靠近我。
她看起来脸色微红,像是喝过酒的样子。好像她要对我说什么,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我心里一颤,想着“你不是有男友了吗?这样做可以吗?”,下意识地想把脖子从她的手臂里抽出来。可是下一秒,我却想到“不过,她的男友是女的欸……这算什么啊?”。
我渐渐觉得脖子和耳朵热得发烫,这时,她带着一如既往的爽朗笑容,朝我的耳朵亲了上来……
第二天,我跟她约在食堂见面,因为她说是要把没用完的考试参考书给我。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我想到昨晚的梦,感觉有些恍惚。直到在食堂跟她见面,我都觉得梦中那柔软的触感和发烧的感觉还残留在耳朵上,没有退下。
大概是因为我们站在煮着砂锅的摊位旁,又是夏天,才会有这种感觉的吧。
就像是这夏日的温度,耳朵上的热度也会在我还没察觉的时候渐渐消退。
03
有时会突然回想起跟老师发邮件的那件事。
老师是很温柔贤惠的女性,对学生也很照顾,还把邮箱地址告诉我。
我只是偶尔会发邮件,装作问问题的样子,发邮件问一些我并不在意答案的,语法问题。我只是想让老师记住我,然后顺水推舟地给她发更多的邮件。
后来我们确实成了“朋友”关系,老师亲切地称我为“小朋友”。
只不过,有一次讨论到恋爱的话题,老师在邮件里回复我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这个年纪,竟然对恋爱有这样的看法,这让人有些痛心。
我大概是得意忘形了才跟老师说了那么直白的实话。
后来我也没有再给老师发过什么邮件。
不过快要出国的时候,还是老师给我写的推荐信。
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师生(本来就只是师生,应该说我单方面地回到了“学生”)。
我很高兴,不过后面也没再怎么联系。
这也让我很放心。
但喜欢恶作剧的自己,有时会在梦中嘲讽那个“少年时期”的我。
我会梦到老师,但老师却是以“坏人”的形象出现在我的梦中。
梦中的老师像是知道我对她抱有的真实情感似的,故意接近我,让我闻到她的香气,于是梦中的我,又羞又恼地在心里喊着:“我已经不是那个丢人的少年了,我已经不喜欢您了!”
实际上,我可能本来就没喜欢过老师。
我喜欢的只是“我所喜欢的老师”。
是透过我的双眼,我的听觉,我的嗅觉所构成的,在我的大脑中映射出的那个老师。
并不是,实际存在于现实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