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主任

爸爸第一次送我去县城上初中，那天刚到学校就下起了暴雨，道路泥泞，爸爸脚底板全是泥巴，本来说好的，要去亲戚家吃饭，爸爸也没好意思领我去。

爸爸说领我下馆子。

说是馆子，其实就是小笼包子铺。

爸爸要了一屉猪肉大葱的，推到我面前。

给我调好酱油和醋。

我说，爸你咋不吃。

爸爸说他不饿，说他不愿意吃包子。

我知道我爸在撒谎，在家里，妈妈包的大包子，我爸几口就能造上一个。

我执拗要生气，爸爸才强吃了一个。

吃完了，走出铺子，爸爸问我吃饱了没。

我说，吃饱了。

我爸沉默了一会，给我送到宿舍安顿好。

就一步一回头的，骑自行车回去了。

20年后，我结婚。

忙乎几天，我要领爸妈出去吃。

结婚这几天，他们也没怎么吃饱饭。

我要领爸爸出去吃羊肉火锅，爸爸最爱吃羊肉。

爸爸说，吃什么吃！在家里打扫打扫剩菜得了。

拧不过爸爸，媳妇说：爸，给你炒两个菜吧！

炒什么炒！就冰箱那剩的土豆丝和辣椒炒鸡蛋就行！

我们走了，你们也不吃，就浪费了。

媳妇不吃辣，和妈妈吃土豆丝和宴席剩下的肉菜。

爸爸把鸡蛋炒辣椒里的辣椒挨个挑了出来，他自己全吃了。

你吃鸡蛋！你从小就不吃辣。

爸妈回家了，我给妈妈妈打电话，问候平安。

妈妈说挺好的，卧铺可舒服了。

临要挂电话时，妈妈捂着电话小声说：就是你爸肚子疼了一道儿。

可能是辣椒吃多了。

然后，妈妈乐了。

那年春节，冬天嘎嘎冷。

妈妈提前给我包包子，猪肉大葱的，说初七带回城里吃，你们年轻人也不会包包子。

妈妈和媳妇边包包子，边闲聊：

小时候，小明子（我小名）就喜欢吃肉包子。有一回，你爸送他开学，回来喝酒喝醉了，趴在炕沿上直嘟囔：

我这辈子都活成了什么样儿！五块钱一屉的包子，我都不舍得给他要上两屉！

临了临了，还没让孩子吃饱。

你爸爸趴炕沿上，还掉了几滴眼泪。

媳妇80后，活泼，爱闲逗。

爸爸窜门子回来，媳妇就拽着爸爸核实。

爸爸直摇头：哪有的事！

临走，爸爸给我包里塞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那天媳妇收拾皮包，翻出了爸爸给我带的塑料袋。

打开一看，是爸爸给我买的二棉鞋垫儿。

爸爸知道我，每年开春都有个臭毛病，直接撤了大棉鞋垫儿，脚底下什么也不垫。

我念书的时候，爸爸就曾骂过我：年轻时臭嘚瑟，脚底下凉着，我看你长大不遭罪！

爸爸还真有心，零花钱超不过10块的主儿，还想着，给我买双鞋垫儿。

就是大一号。

那天早上起来晚了，领孩子直接去幼儿园附近的包子店吃早餐。

儿子不怎么下饭。

媳妇一边喂，一边哄他：好好吃，你爸爸小时候一屉包子都吃不饱，你爷爷都不舍得，给你爸爸买上两屉，那时候哪有这条件呢！

媳妇着急先送孩子进园了。

我的眼泪霹雳啪啦的，就直接砸进了二米粥里。

包子店老板看到我大早上的，就无缘无故的掉眼泪。

老板一愣一愣的。

自从那次以后，我很少吃小笼包。

有时候，想想也挺有意思。

记忆中，爸爸很少给我买东西，基本上都是妈妈买。

给我买了双鞋垫，还大一号。

这老爷子。

逗。

一想起，妈妈和媳妇唠嗑：你爸爸那天送小明子回来，淋得和落汤鸡似的，全身上下都是水。

进屋就蹲在门槛子上嘟囔：俺怎么就没舍得给孩子，多要上一屉包子，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一屉包子怎能吃饱！

一想起爸爸的这句话，我就心里难受。

我吃了7个，爸爸只吃了一个。

他还惦记我没有吃饱。

我记得，那天是我第一次上学住宿。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外面大雨磅礴，爸爸推着自行车，道路上全是泥巴。

我在想：

爸爸还饿着肚子，那一晚，爸爸是怎样回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家的。

我是赵主任，和你一起怀念过去，怀念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