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乌有的实在》。现居成都。
她的性情中有着简化一切的天赋
实情是，你的幸运远大于躺平
你说舌头是一条毒蛇，喉管是一个洞穴，
而过往的时光，就躺在我们身边。
你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你
只是一片叶子，却不是一排男孩
的牙齿，还能咬动些什么？
谁为你们寻找出路？那不是雨水的雕琢。
曾经的男孩都去了哪儿？记得你
走的时候啥都不是。然后
回来了一个仓库保管员，至少我
是这么听说的。你被她们
折磨了多久，可最后她们还是比你先老。
听说你把自己最珍爱的收藏都捐
给了你从未喜欢的博物馆，
让过去的纯真继续摸爬在黑暗的
洞中。你说你要用时间的
唱针继续在前天的唱片上划出嘶嘶声纹，
说谁能想象得到你所蒙受的损失，
就像一粒粒出自海水的盐……
是的，尽管你心怀怨气，说破了
大天，这故事又骗得了谁？
即便出现九星冲日，其幸运也远大于躺平。
2025.3.2
他们又在偷换春天的肉身
乌拉尼亚真的比克莉奥妹妹更老吗？噢，
“一切都有其极限，悲伤也不例外”*
我当然知道这个故事的最终
结局。他一手推开窗户，
让视线直逼栅栏：“我不会放弃任何一片
花瓣。告诉我密码”。寂寞的女人
要一束玫瑰，而老马不一定
都认得路。你目光深邃，
却不见得能准确地标识想象的虚空。对，
在你的诗中，唯有骆驼才能穿过
针眼，他们总在谈话的尽头
插入麦克风的端口，并
偷换春天的肉身，说，块垒的消除还得
用诗对决，而非你说，生存之外，
没有价值的奔赴才是精神的
幸事。谁说黑洞的尽头
没有生命？你看，她们是多么襟怀坦白，
且异于我们……二月里的炮仗花，
告诉我，她刚才又在午餐的
桌上为自己新添了一份
清蒸桂鱼，这与那个镇子西门外的金色
鱼塘没有关系。公鸡在引吭高唱，
十七岁少女就要成人。邓恩*，
那不是你要错过的仕途，
花园在变大，却不是你出自格林的童话。
2025.3.5
* 取自陈子弘所译布罗茨基诗 《致乌拉尼亚》。
* 约翰•邓恩（1572—1631），英国玄学派诗
人，教士。
这不是古今诗人爱搞的文字游戏
——读陈子弘诗《春夜乱翻书》
兄弟，当读到“老子们偏偏就不写最后一行”时，
说实话，我还躺在早晨的被窝里。
谁说讲究礼数的古人就不能
拽一下，正如你说“是我替古代诗人张目”，
引用的就是白居易诗中的某
一句，所以，就要反其意而用之。
可见，只要不拘一格，情绪和意境就能延伸。
是嘛，哪来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
以讹传讹你也信？告诉你吧，
当年他就是喝麻了酒不能自持，才跳进
水中捞月，进而了却了自己……
我敢说，这样的瞬间感受，AI是
断断做不出来的。虽然近期，我也时常攀上
云端，去搜寻春天的影子，然而，
更喜欢的是“事情藏在韭菜们
做的事情下面”这句，总觉得很有时代感。
这不是古今诗人爱搞的文字
游戏，“用形式适配内容，形式就
大于内容”。你看，他们再一次以淡化的程序
模糊了现象的本质，可这样一来，
百姓们又该从何做起？唯一
公平的是，衰老是不可逆的，抓住细节，
才谈得上活着的质量。来日
不多了，除去倒春寒，春天谁都
喜欢，如何进入，却是各有各的章法与招式。
2025.3.8
那不是日历写下的数字
说呀，汤姆，这不是斯蒂芬*诗中掏出的
照片……我们失忆了吗？
那些带着枪伤或被弹片切割的白骨…
而在哈尔科夫，这颗臭弹一直没有炸响。
背光处不是他们遗落的头盔，
是阴影分散了飞鸟和荒草的注意力。
肯定有人还潜伏着，在树的下方，
用剩余的毒刺或标枪搜索着可能袭来的
金属或众多银灰色蜻蜓……
对对，那不是日历写下的数字，
一千多个日夜绝不是断裂与停摆的秒针，
“我的尸体是命运拍下的照片。”*
即便是短兵相接，最终，谁又能留下来？
就像死于最后一颗子弹，
就像为爱的故事早就定下的一天。
告诉我，这不是政客善意的撒谎。
无利不起早？某种场合，
他们，也会把“和平”高悬在意志的鼻梁。
你没看错，每个弹坑，每一道堑壕，
青草都在萌发，明天就是
开花的日子，在这血肉模糊的泥土之上。
2025.3.12
* 斯蒂芬•斯彭德（1909年—1995），英国诗
人，评论家。
* 取自斯蒂芬•斯彭德诗《战争照片》 。
素材：卡夫卡和他的少女们
和纳博科夫一样，他也企图捉住那只蝴蝶，
把它别在标本纸上。这漫无止境的
追求，或许是爱慕或许是怜悯，
像蜉蝣一样执着。他说爱是出于恐惧。
如果只是一部小说或者一首诗，
而没有从一个少女之口把它说出来，
比如马琳娜或朵拉，是否就有隐约窥见的
天堂在河边？那些不可思议的崇拜
似乎就可以避免。而追求一个
别处的少女，是否也能以同样的方式
同样的魔法？这与其说捉住的
是一只蝴蝶，还不如说是一只黄蜂，
他总是不满足地要求得到它的蛰刺，如此，
菲利丝就在判决后为他架好了床铺
或引向了刑场。在我们观察和
阅读的时候，发现从她们身上长出了
滋养和浇灌城堡与作者的血管。
而他的爱慕只有一个要求——接受
她们的辐射，并以文字服从她情欲的冲动。
2025.3.15
那是牛奶和果酱在瓷盘上的闪光
为什么，伯纳黛特*，你一定要在这首诗中
抱持爱的念头？从德克萨斯回来
那天晚上，一枚炸弹再次
落向C大道的某个街区。怎么能这样？
他们自有他们说爱的方式，
比如，一种温柔或一杯咖啡啥的，
是否更能使其乐于接受？不要又对我解释
那颗你以为无害的子弹……你看，
他们都被你吓着了。是啊，
那是你钟爱的诗，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什么叫爱的四散而不聚拢？
太费解太拗口了。昨日春分已过，
那是属于中国的农时，也是桃花泛滥最盛
的时节。十万英雄都架不住爱呀！
那情景，是你在纽约州的
布鲁克林能想象出来的吗？是我知道，
那是你的出生地，也是用
锅碗瓢盆都可以产生诗意的地方。
这不是说，我们就别谈爱，任由它飘散在
窗外的树梢上。可我分明听见是
一只黄鹂在歌唱，在地铁、
商场，或前天我们一起用餐的方桌上，
就像一杯牛奶和一碟果酱
反映在瓷盘上的闪光……而我们
刚好在星相学的间隙打翻了两碗心灵鸡汤。
2025.3.18
* 伯纳黛特•梅耶（1945—2022）美国当代著
名诗人、作家和艺术家。
此刻，他又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时常，高挺的鼻梁还是架不住那副眼镜，
从一片树叶看向另一片树叶。
也许音乐能将你唤醒，而不是书中的
某个角落……这样反复想着，
他站起身来，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
矜持？对于AI的写作和诗歌，
他与你的言说并不相悖，交织在接受或
拒绝中的部分对谁都有难道
你会没有？再想想那些过往的碎片吧，
有多少偏差是出于性情使然？
他放下姿态，送来一缕轻风似的微笑，
在一杯茶水与红酒的触碰中……
现在是正午时分，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再次回到书本，相信渥太华
那边已是午夜。昨天，我们提前步行
至此，“花树咖啡”店里除了
一位女店员，别无他人，而清灰色的
光已装饰好室内的每个物件……
他思忖着：有时，我们真的应该由神圣
转为坚韧，比烈酒更为强大，
比诗的写作更为持久，是另一个诗人
切身的忠告……没有什么是
永恒的，包括诗中的沐浴也有起身的
时候……他又推了推下滑的
眼镜，在“半岛春天”这杯不败的茶水中。
2025.3.21
一个老男人也可以有张软弱的脸
他说就以广宁省的芒街为起点，过下龙湾，
许多美好景致都位于一路南下的
海岸线。早上，我读到的
那首诗，就是一个越裔美国人写的，
诗中面临的水，让我迅速
想到了身边的“半岛春天”。当时，
我刚从位于小区的家中出来，在临街一家
早餐店要了一碗粥一个鲜肉包子
和一个茶叶蛋……我就想
就算没有他诗中提到的那种咖啡馆，
这也是一种生活。我试着
在你的阅读中采了一口气，然后
去午后慢慢消化。也许，刚从菜市场出来，
我还暂时写不出什么，但街头的
噪音却一刻也没消停。唉，
看这水泥和漫砖反复凝结的人行道，
不亚于他说的药片切割器。
你怎么会通过自己的脸，把幼苗
看成树的儿子？谁不想自家的孩子能健康
成长，却和国家概念的花朵不太
一样。什么叫必要的付出
与代价？小越南就叫小越南，好吗？
就算金兰湾永远是金兰湾，
就算沙河水没有还剑湖写得那么
耐看，信不信，我还是会在这儿生活下去，
像漂白剂，不断迎接朋友的到来……
噢，原来你开酒瓶盖也从
不用启子。但，坦率地说，游泳或
潜水我还真没学会，哈哈，
不怕你们笑话，春天花开的时候，
一个老男人，同样可以拥有一张软弱的脸。
2025.3.24
躺着的波德莱尔情妇*
珍妮•杜瓦尔，你的黑色的维纳斯，
我已经对你说过多次了。
为什么从贫民窟出来，我们会
看到新巴黎更多的废墟？
这不是诗歌的错呀，感谢主的兆临！
哲学家们所关注的一切
都是妓女和盗贼，自己却从不
显形。你想告诉我什么？
包括一如既往地为高傲无偿的工作？
谁想和离去或背叛的人
做爱？我躺着，他们不敢进来，
你得记住我而不是复制，
后天，应该是两首完全不同的情诗。
是的，一开始做某件事，
我就想着你，你什么时候能来？
我不会躺下，不是早就
约好时间了吗？是否这也属于诗意
的栖居？我们其实很像，
不是那幅画的模仿。你说已经
很晚了，最后一辆马车
已经收班。左岸下着雨，我还醒着。
2025.3.27
* 《躺着的波德莱尔的情妇》是法国印象派画
家爱德华•马奈1862年为好友波德莱尔的情
妇珍妮•杜瓦尔创作的画布油画，现存于匈
牙利首都布达佩斯美术博物馆。
她的性情中有着简化一切的天赋
不要再对我说什么来生或转世，故事可
不是这么演绎的。请相信她，
定会像天鹅一样归来，带着性爱的
羽毛和记忆。这不是加勒比
海盗为抢劫而施放的烟幕弹，在阴郁的
曼哈顿，她没有表现出任何
怀疑，尽管这事，她说得十分含糊。
是呀，怎么可能因你的剧情
而毁于无爱的孤独，已婚的情人还在乎
什么？说吧，什么叫该做不
该做？重要的是，她向我们呈现了
这样一个形象一个改变了的
事实，比如说话，她会礼让在坐的每位
客人，虽然，我们已经老迈，
在彼此相处的每个夜晚……这不是
书中的魔幻，却可能是我们
过于直率了，且在持续交流的某个节点
随意把坐标作了替换，让一
块水乳交融的冰折射了偏移的部分，
不是说我们没有把话讲清楚，
而是她的性情中，有着简化一切的天赋。
2025.3.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