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你旅行时,你想看到什么?
一直以来,我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做一件事情总是去追问能获得什么,那会是一件太功利的事情,一件你喜欢的事情,一旦掺杂太多的功利,就会变得乏味乃至厌烦。
孩童用一堆烂泥捏出了整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阳光下开裂、在风雨中再次回归尘土,他们仍乐此不疲——儿童的快乐在于他们从不在乎自己所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而只是因为有趣。
不去追寻并不意味着不存在。
“一切景语皆情语!”我高一的语文老师反复在他的教学里强调。那时,我还无法理解此景此情,那时的旅行,也无晴也无雨,就如同孩提时的捏泥巴,只觉有趣而已。
02
母亲大声斥责我一天到晚爱“走骚”。
走骚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大意是指喜欢到处跑,无法安分的呆在一个地方,一刻也不能消停。那时我还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少年,母亲斥责虽然气势汹汹,但从中听得到的更多的是出于安全考虑的爱怜。
那时走的最远的地方,是同学阿雄的家。久雨初晴的春末,温暖清爽的放学时光,野菊盛开在乡村土路的两侧,阳光将泥土与新叶的味道温热的弥散在空气里。阿雄邀请我去他与我家有数座大山相隔的家里吃饭。我们头顶着春阳,在满是石头、野草、荆棘的山间爬涉,没感到半点的疲累,反倒如初长成的兔子,新奇的蹦跳在石头与石头之间,以致忘了时间与家人关于外出必须向他们申请的规矩。
焦急的母亲、奶奶和老师一路寻来,气急败坏的母亲见到我,抓起来就是一阵打屁股,回到家后,在屋里跪了小半个晚上才允许吃饭。
即使如此,那时的我依然对这段旅行念念不忘,认定那是最有趣的探险。
几座大山,一条山路,鸟语花香的春,那是我最初的旅行。
03
母亲开的那家小店外是一条老旧的街,傍晚时路灯会准时亮起来,一整排发着黄色光亮的灯让街道在深夜里变得有一股浓浓的暖意。
在二十岁的某段时光,我都会在深夜坐在那里接言给我打来的电话。夜深的的宁静,足够让细微的声音吵醒熟睡的父母。于是我总是偷偷打开门,坐在街边,而言则是待到她母亲熟睡后背靠着家里的冰箱给我打来连接几百公里的电话。
我们总是细碎而又反复的聊着一些自以为有趣的事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话题呢?现在想起来,竟有一些不可思议。
“阿辛,我想现在走路去你家。”言在电话那端轻轻说起来,语速突然变得迟缓。
“这让我想到一张专辑,《Katie goes to Tokyo》”心知走路过来相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回答她的,只能是一句无关紧要而又能些许表达我心情的话。
“听上去,像是走路去东京。”言回答我说。
“言。”
“嗯?”
“有一天,我们一起走路去东京吧。”
“好啊!”
……
04
我们没有走路去东京,断定以后也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与言分开时,我问起她关于“走路去东京”这个听上去都会充满浪漫遐想而又像很难实现的愿望。言惊讶的说,原来,我们那时还有这样的约定。
诺言和共同的梦想像是裹着糖衣的药,里面全是苦涩——但最终极有可能利于身。
我依然会不时独自想起走路走东京的事情来,那应该会像日本的电影里描述的一样,风越过海岸在水田激起此起彼伏的稻浪,一条蜿蜒的乡村公路穿过稻田伸向远处。
爱如闪电,电光火石间,照亮穹宇、响彻云霄之后,天空有或短或长的昏暗与暴雨,而后终归恢复平静。
与言分开后的我的二十年代,我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旅行。从一段悲伤与苦痛中走出后,心中有一种奇怪的劫后余生般庆幸和对世间万物的悲悯,仿佛一段悲伤的经历成了一把万能钥匙,得以透过皮囊窥探到所有内心的脆弱,理解到人的渺小,推己及人,产生兔死狐悲般的慈悲。以致工作之余一人背着包四处旅行时,在湖光山色间,看到一株水杉孤独的生长在一片宁静的湖里,夕阳拉长它的身影伸向更为遥远的湖心,一阵风吹来,它无语摇曳,我竟热泪盈眶起来。
“旅行终究是从孤独中走来,向孤独中走去。”这句话突兀的出现在我脑海里,那个瞬间,我也终于明白了高一语文老师说的那句话。
05
二十年后,母亲仍然在念叨,你怎么改不了爱“走骚”的样子,不停的问我何时才能“懂事”。我只是觉得,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看到,我想再去看看。
究竟是想看什么,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人生的方向,或者说人生的意义这一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山的那边有什么?这个问题是诗与远方的起源。
06
二十七岁那年,相伴多年的好友水兽远在四川的岳父睡在满载危险易燃化学品的货车驾驶室后座,轮班的司机将车开出马路,货车翻下悬崖燃起熊熊大火,他没有跑出来。
在赶往四川的途中,他的妻子阿May声嘶力竭的哭诉,“我爸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害过人……”末了,她又庆幸,幸好是结婚了,小孩也生下来了,总算让她爸少了一些遗憾。
水兽在处理后事时,我一人站在宜宾淅沥的春雨中,忽然觉得, 多年来,我去过很多城市,爬过很多的山,见过很多的风景,仔细去回想品味才发现,原来,世间的风景都有一处相同——家,她仿佛是所有风景的骨架,是所有景色里血液,撑起人世的万千变化,并给以温热。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快结婚了,我要开始一段新的旅行,家是惟一的风景。
07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马塞尔·普鲁斯特如是说,其实,旅行与读书一样,我们只能看到已经存在于内心的东西。
“意义”本身就是一个主观的东西。
人生不去定义就没有意义,因为它本身真的没有意义。旅行,亦是如此。
一个阶段生命有一个阶段的主旋律,在那个阶段的人做着那个阶段的事。而对于一个刚走过青春的人来说,旅行的意义或是在于,看过很多的美景,看过外面的世界后,终于不再浮躁与好奇,只想回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守住几个相伴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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