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天,她坐在我旁边。她看书,我看她。
她突然转头,“你在干啥?”
我赶紧胡编,“你书签真好看。”答非所问,我真想按撤回键,可这又不是线上聊天,我只能用通红的脸向她解释我的尴尬。
她又把头转了回去,好像无视了我的窘迫,我还没松一口气,她扔给我一个问题,“那你说说,我的‘书签’是什么花?”
哦,不是书签,是朵压扁的干花,几乎枯萎,却依旧清香。我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挺好看,挺香的。”
“当然好看了,这是栀子花。”她回道。“可惜这朵快枯萎了,我才夹在书里。这地方没有,你要是喜欢,我每个月都去旅游,可以给你摘点儿。”
我点点头。“那太谢谢你了,不过,你咋老出去旅游,还去同一个地方,你很喜欢那里吗?”
她小声嘟囔了句。“不喜欢……”可是那时铃声响了,我没仔细听她说话,这大概也不是她想让我听到的,只是我后来回想和她的一切时,在波涛汹涌的思绪里抓取的一缕细浪。
她还真如先前所保证的,每次外出回来,都会给我带几朵栀子花。她说栀子花是向阳而生的植物,但是一场雨就能把它打落,不容易保留。
“我每次看栀子花开满枝头的,都觉得这像初春轻着枝丫的薄雪。”她仰着脸,好像在等栀子花落在脸上的样子。我笑了,“你很会感受美呢。”她也笑了,笑得很轻,像是有点累,“当然要赶紧发现美,感受美啦”。
再见到她仿佛已经过了很久。这次她带了一整根枝条,枝条上开着五六朵白色栀子花。“想给你带最新鲜的,于是等到走前上午才折的。可是前晚下了一夜雨,把花都打掉了。”她神情有些遗憾地说。她的肤色好白,像栀子花的花瓣,一碰就会碎掉的感觉,说话也比以前更轻了。“不就是几朵花嘛,没事儿的,下次可以再摘更好的呀。”我安慰她。
她没有说话,就呆呆地看着那几朵花。良久,我用余光看到她又转头望着我,张了张嘴像要说些什么,我没转头,她又有些落寞似地把头低下了。她把头发拨到了鬓前,可我还是看见从她下巴滴下来的泪水,一颗一颗掉在桌面上,没有声音。
我忘了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座位空了,只知道这一空就到了毕业,余光里的记忆是她在世上的最后一面。
我们搬家了,搬到了她说每月去旅游的地方。假期里我们游遍了所有景点,家人忙着拍照,我忙着找她送我的花,却始终不见踪影。偶尔看见相似的,都会令我的心快速地悸动一下,可是细看还是不同,每每这时便涌出一股莫名的落寞,就像如今我看到扎着双马尾的背影都忍不住叫她的名字,回头来发现确实像她,却怎么都不是她。
就这样,花开叶绽,日升月落,燕去燕来,两年过去了,有一次在山地比赛,拐弯时疏忽了,右腿绊在岩石上,咔嚓一声,我听到腿骨错位的声音,随机倒在弯道上。周围的人大呼小叫,我呲牙咧嘴,挤出几滴眼泪。
被抬到医院后,医生说处理表皮伤口时会比较疼,建议我看看窗外分散注意力。其实也没多难受,可是我还是转头看去。
窗外,一树栀子花,如同初春轻着枝丫的薄雪,又像玉雕一般得纯粹,阳光从片片花瓣中透过,落在我的眼里。栀子花是向阳而生的植物,努力地开满枝头,为得取那一片光明;一场雨就能让她零落,她也好像不畏惧似的。她应是知道那归入尘土而犹存的芬芳。我看到玻璃上的我怔怔的,眼眶是红的,泪水开了阀门似地流。
那天是我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睹物思人。
时空是个圆圈,我们终会相见,无论是以什么模样出现,我会始终将你记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