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夜包裹我的身体,你会发现,我比黑夜更温暖。无需双手的触摸,我的体温是地平线外,落日最后的余晖。
当我在黑夜中睡去,一片树林就可以看见我老去。我的梦如风筝般漂浮,那些尘埃在蚊虫的拥护下,覆盖在我微微睁开的双眼上。从此,有些灯光便失去了燃烧的勇气。
大概我还能站起来,像双被遗弃的破旧皮鞋一样,继续走路。也许光鲜的油渍正在沉思,也许谁的残肢正在故作坚强?可惜我的目光被蝙蝠偷走,我看着它飞走,它看着世界在黑夜里消失。
需要猎枪的屠杀吗?那堆生锈的子弹挂在我的腰间,我的双手却紧紧抓住一根拐杖。我的身体颤抖着,我为脆弱的生命畏惧着。在萤火虫死去的那刻,我举起了猎枪,火药的温暖灼伤了我的双手,惊雷般的枪响在树林里回荡。
一只野兔开始了奔跑,藏在黑夜里的所有猎人在后追赶。我踏着所有生命的尸体,向死亡深处逃去。一道道伤口汩汩的冒着血液,夜色像纱帐般将我围困。我想离开这里的安静与血腥,但我忘了一只野兔奔跑的样子。
停在原地,高山大河囚禁着我的自由。石缝里的蚂蚁在我脚边巡逻,伺机对我发起进攻。疲惫的我睡意渐浓,我想化作风雨飘去,可是天空被乌云占领,我只能把灵魂寄宿在一棵树里。
我相信那是一棵有灵魂的树,它渴望雨季的到来,它渴望阳光的温暖,它渴望在黑夜里生长。休息吗?不,枝叶向上才是生命的流淌。
还在沉睡吗?早起的鸟儿已经被猎狗叼走。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猎枪,那是只苍老的狮子。它饥饿的目光啃食着我的身体,我看着它,用滴血的眼神回敬它的无礼。
它还在向我逼近,不知为何,此刻我想用文明感化树林里的所有生命。这里应该是文明的国度,皇帝应该穿着它的新衣被百姓偷窥。可惜黑夜在史书上留下了风流,自此,再也没有文明人可以正经起来。
如果给我一把尚方猎枪,我可以谦虚的打死那头逼近的狮子。我想我可以瞄准它的脑袋,抑或是它脸上的那颗大黑痣。至于瞄准它屁股,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草率,而且麻烦。如此我还得绕到狮子的身后,想想我就觉得不是我这种文明人做的事。遗憾的是,我手中并没有猎枪。
我想象着我手中有把猎枪,如此我便有了不少底气。我紧紧的握着猎枪,我的汗水浇灌着石头上的苔藓。狮子它还在逼近,我气得牙痒痒,我真想叫住它,让它给我点瞄准它脑袋的时间。只要它同意,我向天发誓,我绝对会以善良仁慈的姿势给它一枪。
它来了,一只饥饿的狮子。我开始幻想着它是只喜欢吃树叶的狮子,或者它是只受过高等教育的狮子,或者它是一只披着狮皮的羊。它还在向我靠近,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向后退去吗?可是我没有学会老人摔倒的神技,想着我连滚带爬的怂样,我就沮丧的要死。真的就这样为自己的猎人生涯画上句号了吗?我心有不甘。
黑夜还在变黑,我多希望那只偷走我目光的蝙蝠出现。我蜷缩着身体,安静的等待狮子张嘴咬来。它庞大的身躯让我倍感压抑,我几乎快不能呼吸了。它冷冷的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像是看押一个犯人似的。
这时,我才想起那些关于夸父追日的神话故事。我没有把这个故事讲给狮子听,狮子还在看我,似乎是在乞求什么?乞求食物吗?应该不是。那会是什么呢?这时,我背上有些发痒,我伸手去挠。看到这个动作的瞬间,它的眼神冒着金光。这时我才明白,它刚才以为挠痒的我是去伸手取猎枪。
当狮子发现我背上并无猎枪时,它有些失望,然后转身离开了。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时的天空已接近黎明,微微发亮。
黑夜的末日来临。我站在树林边缘,我感觉自己已挣脱了生命的束缚。此刻,我又看到了那只狮子,它嘴里叼着我丢失的那把猎枪。我一头雾水,不知什么意思?它把猎枪小心翼翼的放在我脚边。
我暗自思忖,难道狮子是为我送行,让我以后不要再到树林里打猎了。想到这里,我的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
当我再看狮子的双眼时,才发觉我又猜错了。它的眼神中有一种生无可恋的颓废。我举起猎枪,对准它的脑袋,我想成全它。可就在我扣动扳机的那刻,我才想起没有子弹了。狮子闭着眼,等待着死亡。
最后,我还是扣动了扳机,没有子弹从猎枪飞出,可狮子死了,它躺在黑夜的尽头死了。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在这个黑夜被狮子咬死了。
我把猎枪扔在了狮子的身旁,然后转身向下一个黑夜进发。
我相信,下一个黑夜,我的灵魂会散发光热,温暖黑夜里每一双渴望黎明的眼睛。
二零一六年十月二十四日于成都,竹鸿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