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小美醒了。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生怕吵醒家人。今天是她和舍友们约定好一起穿汉服，去校园湖边拍写真的大日子，她已经期待整整一周了。
小美打开自己的衣柜，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套淡粉色的汉服。这是她省下三个月零花钱买的，袖口和裙摆上绣着精致的樱花图案。她轻轻抚平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皱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今天一定要惊艳所有人。"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说道。
洗漱台上的化妆品被她整齐地排成一列。小美打开手机，调出收藏已久的汉服妆容教程，开始一笔一画地描摹。眼线要微微上扬，腮红要打在颧骨偏高的位置，唇妆要水润但不能太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马虎。
"发簪...对了，发簪！"小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躺着一支银制的蝴蝶发簪，是去年生日时外婆送的。她记得外婆说这是传了三代人的老物件，平时都舍不得戴，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当最后一缕头发被完美地盘起，发簪稳稳地固定住发髻时，小美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屏住了呼吸。淡粉色的汉服衬得她肤若凝脂，精心描绘的妆容让她的杏眼更加明亮有神，而那支古朴的银簪在晨光中闪烁着低调的光芒，为她增添了几分古典韵味。
"完美！"她忍不住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轻盈展开。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室友小桃发来的消息："大家都到湖边了，你人呢？"
小美这才惊觉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她慌忙抓起绣花手包，一边回复"马上到"，一边小跑着出门。一路上，她想象着室友们看到她这身装扮时惊讶的表情——小桃一定会夸张地捂住嘴巴，雪儿肯定会围着她转圈打量，其他人也一定会发出赞叹声。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仿佛踩在云端。
然而，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湖边时，眼前的场景却与想象截然不同。
五个穿着各色汉服的女孩正聚在柳树下，看到她出现，原本的说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小美感觉自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对不起，我迟到了..."她小声说道，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包的带子。
小桃——那个平时最爱开玩笑的室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勾起一个让小美感到陌生的弧度："哎呦，你这身衣服的颜色也太难看了吧？本来皮肤就黄，这回更显得死黄死黄的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小美头顶浇下。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是最衬肤色的藕粉色，但话还没出口，雪儿已经走上前来，伸手撩了一下她精心盘起的发髻。
"还有这簪子，"雪儿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也太老气了吧？透出一股远古人的俗气。"
其他几个室友发出吃吃的笑声，有人小声附和："像从博物馆偷出来的。"
小美感到一阵眩晕。她精心挑选的、引以为傲的装扮，在她们口中竟然一文不值。镜子里那个令她惊艳的形象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她们口中那个"皮肤死黄"、"打扮老气"的可笑角色。她的喉咙发紧，眼眶开始发热，但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们走吧，再晚光线就不好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五个女孩说说笑笑地转身离开，汉服的裙摆在地上扫出优雅的弧线，却没人回头看站在原地的小美一眼。
湖边的风吹乱了小美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顺着她精心涂抹的腮红滚落，在汉服前襟留下深色的痕迹。她颤抖着手摸向发髻，想要取下那支被嘲笑的发簪，却在中途停住了——这是外婆的宝贝啊，怎么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否定它的价值呢？
正当小美陷入自我怀疑的漩涡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同学，你的汉服真好看，是自己搭配的吗？"
小美慌忙擦掉眼泪转身，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女生正微笑着看她。
"我...我是摄影社的林悦，"女生友善地伸出手，"正在找汉服拍摄的模特，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就在那边的亭子里。"
小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几个穿着汉服的学生正在石亭里摆造型，有人举着反光板，有人调整相机参数，气氛热烈而专业。
"可是我的衣服..."小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泪水打湿的前襟，声音越来越小。
"很美啊，"林悦真诚地说，"这种淡粉色很少见人驾驭得好，你穿上特别有古典美。还有这支发簪，"她凑近了些，"是古董吧？做工真精细。"
小美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是因为截然不同的原因。有人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并且懂得欣赏。
"谢谢..."她小声说，手指轻轻抚过发簪上的蝴蝶纹路，"这是我外婆的传家宝。"
"太棒了！这种有故事的配饰最能打动评委了。"林悦兴奋地说，"我们下个月有个传统文化摄影比赛，你要不要..."
小美回头望了一眼室友们远去的方向，她们的笑声已经听不见了。她深吸一口气，转向林悦，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好啊，我很乐意。"
跟随着林悦走向石亭的路上，小美的脚步越来越轻快。摄影社的同学们热情地欢迎她，有人递来纸巾帮她擦干泪痕，有人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髻。在专业补妆灯的照射下，她再次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依然是那个精心打扮的古典美人，发簪上的蝴蝶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头稍微向左偏一点...完美！"林悦按下快门，兴奋地说："这个角度太棒了，你的侧脸线条和发簪的弧度形成绝妙的呼应。"
小美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原来被真诚赞美的感觉是这样美好，就像冬日里突然照进一束阳光，暖意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拍摄间隙，小美坐在石凳上休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发簪。她想起出门前在宿舍镜子前转圈的那个自己，那么期待、那么自信，而短短半小时后，室友们的几句话就让她崩溃不已。
"为什么她们要那样说呢？"小美轻声自语。
"因为评价别人比反省自己容易得多。"林悦不知何时坐到了她旁边，递来一瓶矿泉水，"我大一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事。"
小美惊讶地抬头："真的吗？"
"嗯，"林悦笑了笑，"当时我参加辩论赛，因为紧张忘词导致团队输了比赛。回到宿舍后，室友们不说我准备不足，却嘲笑我当天的发型像'被雷劈过的稻草堆'。"
"那后来呢？"
"后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林悦直视着小美的眼睛，"当人们不满时，往往会找一个最显眼的靶子发泄情绪。你的室友们可能只是不满你迟到，却把火撒在了你的装扮上。"
小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湖对岸，她隐约看到室友们正在樱花树下拍照，五颜六色的汉服在风中飘舞，却因为缺少她的淡粉色而显得不够完整。
"想去和她们谈谈吗？"林悦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嗯，我想我准备好了。"
当小美走近时，室友们正为拍照姿势争论不休。最先看到她的是雪儿，表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那个..."小桃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我们以为你回去了。"
小美没有立即回应。她环顾着五个室友，发现她们虽然穿着华丽的汉服，但妆容和发型明显没有她那么用心。雪儿的发髻松散得快要散开，小桃的腰带系得歪歪扭扭。这个发现让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首先，我为迟到向大家道歉。"小美声音清晰而平静，"让你们等了半小时是我的错，下次一定会注意时间。"
室友们面面相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但是，"小美继续道，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发簪，"我不接受你们对我装扮的评价。这件汉服是我精心挑选的，发簪是外婆的传家宝。你们可以说我迟到不对，但不能借此攻击我的审美和人格。"
湖边的风突然停了，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
小桃的脸慢慢涨红："我们...我们不是..."
"我知道你们可能只是因为我迟到而生气，"小美打断她，语气缓和下来，"但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对谁都不公平。今天我迟到是我的错，但你们不说迟到却说我的妆造丑也是你们的错。我们扯平啦。"
一阵沉默后，雪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天啊，小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就是，"另一个室友插嘴，"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小美耸耸肩："可能因为这支'老气'的发簪给了我勇气？"她故意模仿雪儿先前的语气，引得大家都笑起来。
"其实..."小桃不好意思地低头摆弄自己的衣带，"你今天的装扮真的很美。我们等了半天有点烦躁，又看到你打扮得这么好看，就..."
"就酸了？"小美挑眉。
"才没有！"小桃立刻反驳，但随即自己也笑了，"好吧，可能有一点点。"
雪儿走上前，真诚地说："对不起，小美。我们不该那样说你。你的发簪其实很特别，我刚才只是..."
"只是嘴比脑子快？"小美笑着接话。
"对对对！"雪儿连连点头，其他室友也跟着笑起来。
小美看着眼前这群朝夕相处的女孩，突然觉得先前的委屈都不重要了。她伸手调整了一下雪儿松散的发髻："需要帮忙吗？你的发型快散了。"
"要要要！"雪儿立刻转身，"我折腾了一早上都没弄好。"
就这样，六个女孩重新聚在一起。小美帮雪儿固定发髻，小桃帮另一个室友整理腰带，大家互相帮忙调整装扮，气氛比之前和谐多了。
"小美，"小桃突然说，"其实我们刚才拍的照片都不怎么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你的淡粉色！"雪儿接话，"我们的颜色都太艳了，需要你的柔和色调来平衡。"
"那...要一起拍吗？"小美提议，"我刚认识了一位摄影社的学姐，她技术超棒。"
当林悦为六个穿着汉服的女孩在樱花树下拍下第一张合影时，阳光正好穿过花瓣的缝隙，在她们年轻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美站在中间，发簪上的蝴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走。
"真美啊..."林悦轻声赞叹，不知是说景还是说人。
小美看着镜头，嘴角扬起一个真诚的微笑。这一刻她明白了：别人的评价就像湖面的倒影，风一吹就会变形；而真正的自己，是那湖底坚定的磐石，不会因为水面涟漪而改变形状。迟到可以改正，装扮可以调整，但自尊与自我，永远不该为迎合他人而轻易动摇。
"大家靠近一点，"林悦指挥着，"对，就这样...三、二、一——"
快门声响起，定格了六个女孩最灿烂的笑容。这一次，没有人需要为了被看见而刻意表现，因为真正的友谊，本就该让每个人都能做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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