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人说,说书人所向别人讲述的第一个故事一定是自己的故事,只是我讲了许多故事,却从来都没有一个与自己有关。
你这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并不是说书人。秦玉楼在苏拾依的说说里评论了这么一句之后,看着在身边聊天正不亦乐乎的苏拾依,叹息着放下手机,继续听着台上老师云里雾里的讲述。
小说,村上春树,博尔赫斯等一些词汇在她脑海里回荡,这些她在高中就已听了不下百遍,如今在这大学课堂又一遍遍的回溯。她失神的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并没有几个在听讲,多多少少都在低着头如她身边的苏拾依一样,还有的不是睡觉便是在发呆。
在这三月光景,本应该是草长莺飞的蓬勃生机,而不是如此颓废的景象,想到这里令她有点难过,在那个高中时代,她也是如此孤独的生活,只是为何如今觉得分外的难过,终归不如所愿的生活。
玉楼,你在想什么呢。她忽然被苏拾依拍了下肩旁,猝不及防得令她木讷了几秒,回过神来才发现教室已经是空荡荡的,只是苏拾依在她身边,本来有些感动,却发现她只是在等电视剧下完而已,顺带等着她。
没什么,没什么。她有些慌乱,可是自己也不知道刚才在想些什么,脑袋里充斥着大量的空白,只剩下虚无,有那么一瞬她想到了一个好久好久都没有去想的人,就这样突兀的出现,打乱了所有凌乱空白的思绪。
我要去见一个人,现在就要去见一个人。苏拾依忽然一本正经的对她说的,如此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没有是她有所动容。
她上下打量了苏拾依一眼,在心里嘀咕着,就这个样子,也不换身衣服,不换双鞋,就这样能去见一个人吗,为什么要如此仓促的马不停蹄的去见一个一无所知、虚无缥缈的人呢。
没等她反应过来,苏拾依拉着她离开教室,再出学校,一路上马不停蹄的赶到火车站。这一路上她忍不住想到问苏拾依,可还是没有开口,她不知道她这样一腔孤勇的理由,也不知道去见一个人到底需不需要理由。
绿皮火车很慢,半开的窗涌进旷野上肆意流淌的风,苏拾依撑着脑袋望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城市,绿色的田野缓缓飘来,白色的大鸟从天空给过,在镜面般的湖面倒映着澄澈的碧蓝天幕,她恬静的笑着,从来都不曾这样不经意间的笑得这样恬静。
秦玉楼看着苏拾依,打量着身处的环境,丝毫不觉得这是为了去见一个人的场景。
缓慢行驶的火车,极不舒适的座椅,嘈杂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拖家带口的,大包小包的,像是逃难一样的场景。她凭借的审视着,这一切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能够令心如止水的她动摇的恐怕没有,她努力的回溯着一些记忆,试图透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推断出苏拾依如此仓促去见一个人的缘由,可是毫无所获。
在抵达那座城市时已经是黄昏,两个饥肠辘辘的女孩子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在火车站的出站口看着人群如潮水一样涌出,两个人如同风暴中的孤舟一样在人海里茫然失措。
拾依,我想回去,我要回去。秦玉楼看着苏拾依。
为什么,为什么?苏拾依疑惑不解的看着秦玉楼的目光,她不声不响的跟她抵达了目的地,却要回去。
那是你想去见的人,我想回去了,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着急去见她不可!
难道你就没有很想去见的人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想来见我的人也不会有。秦玉楼没好气的说着。
玉楼,你终归还是清冷,性子冷淡的人,我以为你会有所改观,十年来,难道你就一直这样。
我什么样不用你管,我走了,从前怎么样的性子你值得,往后还是如此,不会有任何改变。
秦玉楼,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只是不想你变成一个冷冰冰没有任何感情的怪物,不想你就这样...
够了,拾依,那是你的事情,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就算是亲密无间的人,也会刀剑相向,不是吗,呵。
苏拾依看着秦玉楼一步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忽然的心痛起来,原来在亲密无间的人也终要刀剑相向么,她不会,不会,自己也绝不会变成这样的人。
夜幕渐渐降临,苏拾依走在街道上,感觉越来越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下起了雪。在这个三月,在这个温暖的南方城市忽然的下起了雪,她茫然失措的给那个姐姐打电话。
当苏拾依站在中南民大校园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漫天风雪,她纤瘦的身影在校园里飘荡,等待着那个姐姐的出现。
苏拾依。她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个一袭红色长裙的女孩子出现在她的目光里,她解下披肩披在苏拾依身上,温柔的为她习好,拉着她的手加快了步子。
慕北姐姐,走慢一点,这样我们就能一路到白头呢,苏拾依看着许慕北的背影,甜蜜而又幸福的令她笑出声来。
笑什么呢,笑得像个傻瓜一样,苏拾依,我的小傻瓜。许慕北停下来看着身后的苏拾依,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温柔,而苏拾依对上她的目光顷刻之间,泪如雨下。
苏拾依,我的小傻瓜。许慕北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开来,她如此一腔孤勇的来见许慕北,一直以来,她都在等她说出几句话。
从认识她开始,到她说出这句话,已经隔了三年。
最令人感动的不是你要什么,她就给你什么,而是那个人一直以来都知道你想要什么,即使你从来没有说过,那个人也能给你想要的。
许慕北无奈而又宠溺的看着紧紧抱住自己、在自己肩头哭泣的苏拾依。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脑袋,不让一丝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过了好一会儿,苏拾依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许慕北,在那一刻又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覆上许慕北的唇。
哎呀,羞死人了。一路上,苏拾依低着头跟着许慕北身边,语无伦次的说着。
在许慕北的寝室里,苏拾依在床上看着在下面认真做作业的许慕北,继续语无伦次的口花花起来。
慕北姐姐,等会我们是一起睡吗?
是的。
慕北姐姐,我能不能抱着你睡。
当然可以,我的小拾依。
慕北姐姐,我们明天去干什么。
苏拾依仍旧激动不已的看着许慕北,语无伦次的说着,许慕北仰视着激动万分的苏拾依,无奈而又宠溺的朝她笑着。
黑暗里,苏拾依在许慕北的怀里闹腾着,不知为何,她在这个人面前不用逞强。要哭要笑,闹腾都会觉得很幸福,良久她才安静下来说着自己的故事,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许慕北安静而耐心的听着,听着她忧伤、难过,又开心的笑。
这场雪还在下,在这个南方的城市,在这个三月,她也见到了自己很想去见的人,如此如愿以偿的幸福。
慕北姐姐,给我讲个故事,我就老实睡觉。
好呗,从前呀,有个小傻瓜很喜欢听大傻瓜讲故事,有一天,大傻瓜对小傻瓜说的,你不好好睡觉,明天我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好啵,我睡觉了。
许慕北听着苏拾依渐渐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很幸福,苏拾依可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可是她自己呢,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去见一个想见的人,至于什么原因,连她自己也无从得知。
我一定要千里迢迢去见你一面,我想去见你的时候,哪怕我衣裳单薄,没有正装出席,但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来见你,就像是去参与超市的促销活动一样。
翌日,当苏拾依醒来的时候,寝室里已经没有许慕北的身影。她坐起来打量着从阳光涌入的阳光,忽然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阳台晾的是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她的慕北姐姐已经帮她洗好了,在床角为她准备好了新的衣裳,她忽然觉得生活如此美好。
她换好衣服起床,在桌子前坐下,梳弄着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笑了起来。
这么早就起来了,快去洗口洗脸,准备过早呢,许慕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拎着两个袋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哇,是胡辣汤,慕北姐姐,爱死你了。苏拾依拆开袋子之后,欣喜不已的抱住许慕北。
快去洗口洗脸吧,吃完了再带你出去溜达。许慕北看着面前激动不已的苏拾依,目光无比的宠溺。
在公交车上,苏拾依忍不住问许慕北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许慕北只是笑着说这是秘密。
苏拾依在许慕北这里住了两天两夜,她带着苏拾依在这个城市游荡、衣锦夜行,在夜幕下人潮涌动的江滩上看烟火倾城,去某个照相馆两个人拍了一套艺术照,带她熟悉这个城市,给她化许多不同的妆容。
她不知道她的慕北姐姐为何对她如此的厚爱,她就是觉得很是幸福,她如此一腔孤勇的来见她的慕北姐姐不虚此行。
可是苏拾依终归还是要回到她的城市,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许慕北叮嘱着抱住自己哭的苏拾依路上小心,苏拾依哽噎着说不出话来,依依不舍的松开许慕北,一字一顿的说着再见,感谢她的照顾。
许慕北看着苏拾依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脸色那般温柔的笑容转瞬消失不见,波澜不惊的眸子看着缓缓走向她的那个男子,脸色露出失望的神色。
说实话,林枫,我对你很失望。
那又怎样,我不在乎,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你答应我要帮我完成的。林枫淡淡的说着,丝毫没有在意许慕北对他的看法。
你是往南还是往北,你只有一个选择了。许慕北看着林枫,脸上再也没有的表情流露。
阿荣曾对我说,往南方去,往温暖的南方岁月去,不过是因为她久居城北,可是四川的湖也没有那么好看。林枫自顾自的说着,令许慕北有些摸不着头脑,下一秒,她忽然明白起来。
你,不需要我帮你完成你最后一个心愿了吗?许慕北有些诧异,不知道他到底要怎样。
我要回到我的城市去了,杜鹃花开了,我应当去见她,看看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你把我在网络上存在的痕迹都消除了吧,反正你这三年都是你帮我代管。林枫看着许慕北,很是虔诚的说着,在他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三年前在另一个城市的那个女孩子,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就这样吗?许慕北冷冷的打量着他。
就这样。他的回答没有一丝波澜。
你不去见她了,你不去见你很想见的人,你不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吗?
我连她的样子、声音都不记得了,连她怎样的存在过都已经忘记了。
林枫,这不是你,你这个懦夫。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是勇敢的人,从没有。
林枫,你知不知道,她听了这些话会难过。许慕北不在那样激烈的争论,语气变得缓和温柔,她想要明白,明白林枫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什么喜欢一个从来都没有真正出现过的、虚无缥缈的人,你值得这辈子都不会有焦急,为什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的不顾一切的想要去见一个人,林枫,傻瓜啊,你回答我。
因为她是我的梦啊,在我青春年少是最为忐猖的梦,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少年。许慕北,你要知道,我最多只是让你失望,可是她,那是绝望啊,我已经令一个人绝望了,怎么还要让很重要的人绝望。林枫看着歇斯底里起来的许慕北,可是这样的答案并不是她想要的。
那苏拾依呢,她呢,她还在这场梦里。
许慕北,你要知道,陪她做了三年梦的人是你,不是我。
林枫离开,离开了很久,再也没有回到许慕北栖息的这座城市,许慕北想了很久很久,才明白,她已经错过了做梦的年纪,也错过了那个陪她一起做梦的人。
可是苏拾依,与你而言,三年,不过是爱一场,梦一场。
许慕北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那个少女,只能在心底留下一座关于她的博物馆。
后来,后来她再也没有想起过林枫,谁也没有想起过林枫,无人谈论,知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能确定这个人是否真正的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过。
找不到他存在的任何痕迹,所有的指向这个名字的无一例外的都只有————查无此人。
【202x年3月19日,由星城开往兰州的G1314在信安境内发生脱轨事故,该次列车途经过河高架桥途中发生脱轨,所有车厢坠入河中,包括10名车组人员和150乘客无一生还。————来自企鹅新闻网】
--------by灰鱼哀莉写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