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收费了!教育附加费:130元!这是用来干嘛的?是否全国统一征收?
政府或者学校要收费,学生从不过问:是什么?为什么?做什么?
感冒依然。流涕依然。颓唐依然。多了咳嗽。
姆叫澎湃看医生,澎湃坚决不看——想到医生就怒火中烧。他想:我就不信自己敌不过病魔!
他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第二节课后,他的鼻涕没有了,咳嗽也少了。
第三节课,淑群温柔地问澎湃:“澎湃,你会不会笑?”
澎湃微微笑:“可以说会,也可以说不会,大多时候是不会。”
“唉,死啦,澎湃不会笑。”她十分难过。
明彦笑道:“怎么这么留意人家啊?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淑群雪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红霞,害羞地说:“哪里是……”
“是不是阴谋不轨?”明彦奸笑。
“你就阴谋不轨!”淑群似怒非怒,羞人答答。
澎湃保持沉默,继续看他的书,聚精会神。
妖女指着澎湃的胸部笑道:“喂,澎湃,这是什么?乳汁?”
澎湃看了看胸口,是牙膏迹。然后不理不睬。
“在那个部位,还不是乳汁吗?”
澎湃心想:这厮真烦真邪!作为女人竟然说出这种不雅的话来。
回家后,午睡前,澎湃坐到后院,看《海明威的启示》。因为房间太暗,加之厨房的油烟有一部分从那些小窗口中传了过来。
原来海明威也是高中学历!他深感快慰。
不模仿别人同时让别人无法模仿,这种写法才叫创作。
服了“感冒清”,病症得以缓解,除了鼻塞和干咳。下午,澎湃争分夺秒,誓要在放学前读完康德哲学和希腊哲学。于是,目光在黑色字上奔跑,笔尖在平行线内飞驰。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上课和下课的概念。对他来说,一天中最值得高兴的事就是,把借来的书看完。
他不知道今天是星期五。放学后,同学全部走精光。他完成任务后望一望图书馆的四楼,灯亮了——他脑里的灯也亮了——今天是本周借书的最后一天!于是,他连忙飞向那里,借出《规矩与方圆——逻辑漫谈》与《和智慧交朋友》。
达明家的热水器迟不坏早不坏偏偏在澎湃生病时才坏,而且跟他一样,至今仍未康复。一直都冲热水凉的他,在生病期间,天天冲冻水凉。一直都风和日丽的天气,在他生病期间,天天愁云惨淡。天啊,你对我真够关照!澎湃暗自抱怨。
“感冒清”真能清感冒!晚上,他呼吸正常了,精神恢复了!
晚修时,羡洁坐到澎湃的邻桌——妖女的座位,跟澎湃前面的秀梅闲聊。有那么一刹那,澎湃错以为秀梅就是一剑知——不论是样貌、身材、高度,抑或气质、性格,都很像!尤其是背影!他觉得上天好像要玩弄他,偏偏在这时候安排一个一剑知复制品在这里,令他早已结痂的伤疤再次渗血。睹物思人,人的回忆总被相关事物所勾起。
羡洁请澎湃吃零食,澎湃苦笑:“不了,谢谢,我感冒。”
“你是哪里的?”
“我是三江的,住在棠下。”
“你为何不笑?”羡洁和秀梅先后问。
澎湃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想答,于是以干咳应对。有时,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羡洁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梦中情人,没有眨过眼!她在等他回答,直到上课铃响,才不舍地离开。
他知道,她对他有点意思。因为他对别人有意思时也是这样死盯着别人不放,而且会想方设法接近她。如果你知道对方爱你而你不爱对方时,你会很自然地避开他(她)。
一剑知就坐在澎湃前面,她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张书桌的宽度,他能清晰地嗅到她的气息,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当她转过头来时,却变成了秀梅。秀梅就是一剑知?一剑知就是秀梅?不,她不是一剑知,她是秀梅。不,她不是秀梅,她是一剑知。很像,真的很像!当他觉得她就是一剑知时,真有种想揽住她的冲动。但他是一个理智的人,自控能力比较强,就算性情再激烈,他也能冷静应对。
第二节晚修课,又有两位女生找秀梅聊天,且不时偷看澎湃。
澎湃正在认真阅读《福尔摩斯的启示——逻辑界说》,他用三段论来猜测女同学的心理:凡是来找秀梅聊天的女同学都想接近我,她们来找秀梅,所以,她们想接近我;凡是偷看我的女同学都对我有意思,她们偷看我,所以,她们对我有意思。
上午的放学铃一响,整栋高三楼像要倒塌一样轰动。归心似箭的同学早已迫不及待,纷纷犇往校外,坐车回家。
澎湃像平日一样,静静地回达明家——他不回家。
“为什么不走?”一位同学问。
“太远了,没必要。”澎湃答。
其实,他比任何同学都恋家,只是不想增加自己的开支而已。
下午,他打电话给母亲。但接电话的是舅父。他还没说要交费,就被骂个狗血淋头:“为何还未毕业?会考都结束了还读来干嘛!什么?还要到七月?人家已经出来打工了!钱?百三?哼,你妈欠我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呢!你有没有找过你爸?去找你那个像坨屎一样的爸吧!”
隔着电话他都能感受到舅父言语的杀伤力。他像被舅父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然后被用力地踹了一脚,再加上一口非常轻鄙的唾沫。他像死了至亲一样悲痛欲绝,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怎么办?山穷水尽,债台高筑。如何生活下去?回家?放弃?还有一个月而已,难道要前功尽废?这个学期的学费不就白交了吗?不能告诉达明,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为什么我会这样不幸?再打一次电话给母亲?但那个见风使舵六亲不认的舅父还在!怎么办?好快连一分钱都没有了,怎么吃饭?饿死算了?不能连累达明一家!哲学,哲学能解决温饱问题吗?根本没用!除了叫母亲拿钱,没有别的办法了。该死的,还在咳嗽!没钱没健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死了多好!一了百了!但不能死。母亲会很难过。父亲会很难过。二弟会很难过。三弟会很难过。朋友会很难过。达明一家会很难过。我肯定还有出头之日,不能就此放弃!
他又买了一盒“感冒清”。很快就康复了,不能前功尽废,一定要坚持到底!
傍晚,姆叫他留下吃饭,他谢绝了,表示感冒不能吃饭,只能吃粉。
到了快餐店,他却吃了饭。刚才他跟姆说的是推脱的借口。
他突然想起他的两位弟弟,想到他们现在令人堪忧的处境,他心如刀割,热泪盈眶。他巴不得马上就出去打工挣钱,让两位弟弟安心读书。
这晚,他睡得很早,九点就上床。这是达明的建议,早睡早起身体好。这样也好,可以让自己早点忘掉忧愁。想不出解决办法时,就睡觉吧!反正烦也没用。越烦越伤脑筋,越愁越伤身,越愁越累。
周日。病好像不见了。没有流涕,没有咳嗽。感冒清,真的清感冒!
屋外天昏地暗,乌云密布。不久,天下起雨来。
达明买了modem,也买了网卡,打算今日上网。然而,欲速则不达。做事越急,进展越慢。达明在电脑前整整忙了一个上午,忙个不亦乐乎:时而揿键盘,时而按鼠标,时而关机,时而开机,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澎湃在旁边悠悠然在窗前看着《和智慧交朋友》。
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带有湿气,也带有寒意。
“睡觉吧,睡觉后就没事了。急也没用。”达明说。
于是,他们睡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达明继续战斗。澎湃又坐到达明房间的窗前,默默地看书。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突然,达明亢奋地叫了起来。坚持就是胜利。
于是,在这阴雨绵绵的下午,他们俩欢坐在电脑前——上网!搜索文学作品,下载。两颗兴奋的心在跳动,两双激动的眼在发光。
晚饭后,澎湃的母亲打电话来,说已经存了一百五,问他够不够,又说下周末“行山”,问他回不回。当然够!当然回!澎湃欣喜若狂。
天无绝人之路!谢谢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