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世上还没有一条河能让我如此热爱，恒河是唯一。
如果有时间，我可能会用很多很多的时间去体验印度的灵修，去看恒河的慈悲。
印度很乱，人乱，车马也乱，牛在路上随意躺，火车停开，暴乱常来。
有人很怕。
但其实呀，印度的每一场混乱，都是生命的无常，也是人生的必修课。
我们习惯了有秩序的生活，习惯了目标明确，要进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过好的生活，连娶的人要长什么模样都有规划，活得太累。
如果突然出现计划之外的事，就很容易奔溃。
我们忘了，生命本无常，生有时，死有时，笑有时，哭有时，欢乐有时，悲恸有时。
所以才想去印度，去学习如何接受无常。
一直很想写写印度，却一直都未曾动笔，遇见老宋的故事，让我终于有机会写下热爱很久的地方。
是缘分，也是因果。
二
老宋是个生意人。
“机关算尽，名利纷争。”是老宋的当年。
“最夸张的时候，一天抽十几盒烟。”
老宋喝酒也猛，十几斤白酒下肚，还能脸色不改，谈笑风生。
是生命耗得太厉害，后来检查出身体的毛病，医生说，这病难治，要自己多注意，停烟酒。
老宋哪受得了这打击，前一阵还风生水起，喝酒醉时光，这一阵却落木萧萧。
老宋想不通，天天喝药还望不到希望，他开始害怕。
“人生路还没走一半，以前觉得人过半百满鬓花白多可怕，现在觉得如能多看几十年人间风景该有多好。”
老宋会偷偷落泪。
天天想这是为什么，怎么就这样了，又常常想不通，慢慢，老宋有了轻微的抑郁。
“好多次想过一了百了。”
“又很多次忍住了。”
那些日子黯淡得像最后的灯火，明明灭灭。
老宋把自己锁在心里，画地为牢。
三
得了抑郁的老宋，夜里最无望。
“本来自己的世界已经漆黑一片，夜里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剩光亮。”
抑郁症是什么体验，老宋说：“你看不到希望，觉得活着毫无意义，亲人却无法理解，他们不懂你为何无望，于是，你只能一个人和绝望孤独作战。”
老宋从前是个没信仰的人。
抑郁的日子把他折磨得天翻地倒，偶然接触佛学，“坐禅时，你的心要像天空一样开放。”
“想到那些事情心都绞到一块。”一痛苦，老宋就练习禅坐，想象着每次呼气，就是在放下执着。
老宋买了飞印度的机票，去瓦拉纳西，看恒河两岸，生死相忘。
四
在印度的第一天，火车没来，老宋裹着睡袋在地上睡了一夜。
醒来心里一片轻松，入乡随俗的这一觉，让老宋放下多年的包袱。
“打破生活的条框，用手吃饭，地上睡觉，随意了，似乎活得也不那么累了。”
火车每停一个站，都有小孩上来向乘客讨要各种东西，孩子黑瘦黑瘦，肌骨分明。
也只有见过更贫穷更黑暗的角落，才会发现原来自己的处境还不算最糟。
老宋把自带的食物都分给了沿路的孩子，在瓦拉纳西吃的第一顿手抓饭，老宋肚子拉了一天。
肚子空空躺在旅馆的床上，侧过脸刚好能望见恒河边上的夜空，星光点璨，这是第一个老宋没有感到绝望的夜，甚至对这些出人意料的生活第一次有了期待。
五
恒河的早晨很欢腾，印度教徒相信恒河的水能洗净他们身上所有罪孽。
老宋在岸边坐着，看着印度教徒的出生洗礼和死亡火葬。
有本地人坐去老宋身旁，道了声早安，他告诉老宋，河边大约三层楼高的台子，住的是过来等待死亡的人。
老宋疑惑，“如果死亡一直没来呢？”
本地人笑：“死亡又怎会不来。”
六
老宋在岸边坐了很久很久，清晨到夜晚，日出到日落。
恒河边有人进行火葬，把用布包裹着的尸体放到恒河中浸泡，称好木条后，诵经，点火，燃烧。
老宋没想过，会这么近接触死亡，在恒河边上这种死亡火葬很平常，每天都在进行。
在稍微上游的地方，有人祷告，有人沐浴，有人擦洗。
同一条河，生和死在同时进行，生死看多了，便能看淡，一切皆有定时，无需过喜过悲。
往事如烟，人生不过烟起烟灭。
单是在恒河边上坐着，就已是一种修行，看生看死，看五千年的河水缓缓归，看船只从湖央到泊岸。
恒河的日落光芒万丈，照得人心都在忏悔。
从前常恨人心不如水，到了恒河才明白，等闲起波澜的岂止是人心，水也会，于是，原谅了人心，也原谅自己。
七
恒河的夜，是祭礼的开始，水、火、香、灯、鼓，有着五千年流传的虔诚。
老宋夜里睡得很香，在佛的脚下睡得安稳。
后来，他又去了加德满都，去了西藏，把自己晒得黝黑黝黑，内心铮亮。
现在的老宋看到黑夜已经不会绝望，他学会了接受无常。
美食祈祷与爱情里的查理，醉酒差点把儿子给撞了，他来到印度，穿素衣，吃素食，在灵修院里听课祷告，原谅了自己，离开之前他告诉伊丽莎白，要重新相信爱。
接受无常，原谅自己，都不是容易的事。
老宋说他从前总在责怪，学习不好，长得不好，他怪命运，也怪自己。
印度回来，他换了想法。
一切的经历都是因，平静接受就好。
学习不好是因，后来挣到第一桶金是果，以前长得不好，是因，遇到现在的妻子，是果。
很多时候我们回头看，会发现命运的真谛。
八
如果你此刻正在遭受苦难，不要伤心，也不要有报复的心态，命运给你苦难，是想让你有担得起未来福报的德行。
相信这些事情一定会发生，也一定会让你有收获，才不那么累。
原谅自己，接受无常，相信因果，便能无畏前路。
老宋说了很多，很兴奋，生命中的所有，他决定坦然接受。
这是到印度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平常心，来什么，接什么。
有人问我旅行的意义，或许，最大的意义是向世界交出自己的灵魂，让一切重生。
从瓦拉纳西到加德满都，路上所有有意义无意义的事情，都是老宋的救赎，让他从生命中的意兴阑珊到美满丰盈。
我们都还在路上，旅行路，人生路。
瓦拉纳西的灯火依然亮起，希望也能照亮夜里的你，能入心，也入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