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出电梯,站在清晨阳光下,让夏日燥热的朝阳洒在我被空调吹得发冷的面庞,告诉自己,你好,新世界。
病房是一个充满人间温情的展厅,只有身处其中,而又不能心处其中的旁观者才能有所体会。而这样的旁观者,一般都是由那些拥有几分温情的医生去勉强扮演。
医生的一天是从早上的交班开始,我想每个医院,每个科室都是这样的安排。也许,医院就是一个需要足够多仪式性节目去支撑这一接近上帝的职业。主任、副主任、主治、住院、规培生、实习生,层层叠叠,按部就班,而往往这些如同八股文的语言,恰好演绎了最少的时间,最高效的信息传递。迅速而极具效率的交班,体现一个科室的文化,或者说是一个科室主任的能力。而在这严肃办公室的外面,一个个病房里,每一个患者这时候就像一个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收拾好自己的早餐,收拾好自己的个人用品,把刚刚还在看的手机电视,音量调小;把刚刚还乱作一团的被子,叠放整齐;把刚刚还在嘴角的饭菜,擦尽抹匀。因为,他们知道,主任马上就要开始查房,或者副主任马上就要来查房,又或者是自己的管床医生马上就要来查房。而这一次,可能是这一天,这位患者唯一一次见到主任的机会。而他们也知道,很多时候其实不是主任有太多事情,而是主任有太多病人。
权威,不是听我安排,听我指挥。而是我说了什么,你觉得不能再正确,于是自己就去按我说的做。知识、经验、积淀,让患者在医生面前,体无完肤,坦诚相待。而当一个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时,恐慌与怀疑,可以让每一个人最卑劣的想法显露无遗。
当各种琐碎解决殆尽,当关注完每一个患者,每一天喝了什么,喝了多少,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尿了多少,量颜色如何,便了多少,便的什么颜色,想不想吃,想不想喝,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舒服,舒服了多长时间,为什么不舒服,怎么样才能舒服一点,血压如何,血糖如何,等等事无巨细之后,想办法去解决,处置了这些问题之后。还要完善病史编辑,各种检查结果整理之后,还要去预料患者接下来还会出现怎样的问题,如何让患者以及家属做好准备之后,也许一天就到了头。而同样一天中的病房里,会有护士来来回回的各种事情,输液、送药、日常护理,会有这瓶水挂完了需要再换另一瓶水,会跟周遭的人讨论,你是为什么住院?你来了几次?谁又比谁更是老病人。而最让人潸然之处,还是医生行色匆匆之下,患者领来晚饭,就着饭香,那动荡荡的病房走廊。灯光阑珊,竟让人感觉一种家的温馨,无关伤痛,无关死别,无关世态炎凉。
当医生下班,霓虹初上,之后灯火渐灭之后,整个病房进入梦乡之后,会时不时听到铃声响起,年轻的脚步,拖着睡意开始忙碌,开始擦亮睡眼,开始投入战场,开始将一些人从病痛中拖离,将一些人从另个世界的边缘拯救。而后,病房又渐渐投入梦乡,又沉沉睡去,亦或一张病床,永远投入梦乡,永远睡去。醒来或者睡去,在这里,已然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人们称之为生命。
很多人都说医生是集体向钱看,有很多很多灰色收入,会坑害患者,会谋取暴利。我想,这必然是有的,就像一样存在为了工作而劳累猝死的医生。但是,我想更多的医生就是在这样一个个白班,一个个夜班之后,在见证一个个救死扶伤,一个个潸然泪下,一个个悲欢离合之后,一步步成为众多门诊患者见到的那一个个专家,一个个救命恩人。
社会也许只需要那些能为社会付出的人,就像社会需要医生去看护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那群人一样。黑夜能暴露很多不为人知,不为人晓的罪恶亦或赏赐。而更多的人,只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做着日复一日的事情。睡去,被叫醒,面对问题,解决它,或者接受它,然后再睡去。
就像我们面对这个旧世界一样。
而当我走出电梯,站在清晨阳光下,让夏日燥热的朝阳洒在我被空调吹得发冷的面庞,告诉自己,你好,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