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是我家曾经养过的一条狮子狗。
大约2002年夏天的时候,那时,我还在老家工作,也是公务员,基本每天按时上下班,生活轻松惬意。有段时间,总有一条脏兮兮、又瘦又丑的狮子狗在我家那条胡同里徘徊,狗毛遮住了它的眼睛,身上的毛发上都结着黑黑的泥疙瘩,走近,还能闻到它身上有股难闻的气味。胡同里,有两条大狗,总看见大狗追着它跑,被扑倒了,就被咬上几口,有时候还鲜血淋漓。胡同里,人来人往,谁看见它,都眉头一拧,赶紧躲开,甚至有的半大孩子,见它一次,就踢上两脚,经常能听到它委屈地“嗷嗷”大叫。
因为我家紧临大街,是胡同的第一家,所以下班后,我经常会在门口乘凉,看看街头的热闹。偶尔饿得早了,晚饭未开,我就拿个馒头或者烧饼先吃着,如果正好遇见它,就掰一半扔给它吃。它总是吃得津津有味、欢乐不已的样子。时间一长,每到饭点的时候,它自己就跑过来了,在门口来回徘徊,没人理的时候,还会很快地蹿进院子里来,一看到人,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来回几番,直到有人出去喂它点东西才罢休。
大约过了月把地儿的样子,母亲竟然在门口给它放置了一个小盆儿,每有吃剩的饭菜、馒头、肉骨头等等,就倒到盆里面,等着它来吃。母亲说:“怎么也是一条命儿,剩的东西就够养活它了。”它也不客气,每每都吃得一干二净,吃饱了,还要到我家院子里走走逛逛,但从来不进屋子,家人也都习惯了它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看着它一天天胖了起来。
“反正也没人要,没人找,不如我们养起来吧”,晚饭间,母亲首先发了话。大家都纷纷赞成,有的说:“丑是丑了点,丑了有特色”;有的说:“真成咱家的狗了,得叫它多吃点肉,再胖点或许好看点”;还有的说:“太脏了,得赶紧给它洗个澡……”。七嘴八舌之后,趁着天还亮,大家找来一个澡盆,盛满了水,准备给它洗澡。把它放进去,它竟然乖乖地享受着沐浴,不反抗,也不叫唤,即使是用剪刀剪掉它身上结泥的毛发,它也无动于衷。香皂、洗发液、沐浴露,轮番洗了几遍后,它身上才没了泥巴,没了味道,湿淋淋地从盆里站到了地上,脑袋上的毛发依旧遮盖着眼睛,身上的毛发却是一片长一片秃的,十分搞笑。它懂事地抖了几抖,水花马上湿了一地。
那一年,我家姑娘也才刚刚一岁,家人一致同意给它起个名字——丫丫。它,也成了我们家的重要一员。
几个月保养下来,丫丫竟然越长越漂亮了,白色的毛发如缎子般发亮,身材也发福了,黑眼珠也露了出来,小短腿跑得还很快,俨然一副贵族狗的样子,十分招人喜欢。跟家人也渐渐熟了起来,在屋子里随意跑动,在沙发上上下翻滚,在花丛里扑来扑去,傍晚,还会跟着我们一起散步,一起看夕阳彩霞,日子过得甚是快乐。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多。2005年年底,妻子的工作也调到了安阳,新买的房子也装修晾透了,2006年元旦,我们准备搬家了。2003年年底以来,因为我考到了安阳工作,所以和丫丫接触的少了。只记着它越来越乖巧,每周五傍晚,都会陪着孩子在门口等我回家,即使是飘着雪花的日子;只记着它,待我走到院子里,就会围着我转来转去,欢快地想扑到我身上;只记着它,在厚厚一层大雪的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踏出一片片梅花;只记着它,追在孩子身后,用脑袋拱着孩子的腿,乐得孩子“咯咯咯咯”的欢笑……
搬家那天,街坊邻居都来了,搬家的伙计也都来了,有的陪父亲、母亲聊天,有的搬家具、家电,有的帮着指挥着,满满一院子人,十分热闹。丫丫也高兴地跟随着搬东西的我,一会儿从院子里跑到街上,一会儿又从街上跑回院子里,不时还“汪汪”几声,似乎是提醒大家,小心别砸坏了东西。
直到大姨来了。她是来带丫丫走的,母亲早已把丫丫托付给了她。是的,我们决定不带丫丫去安阳,因为那边是楼房,不是独院,没有空房间,没有它安家的地方。随着东西越搬越少,丫丫好象忽然知道了什么一样,趴到了地上,脑袋伏在两腿之见,一动也不动,眼睛里含满了泪花,满脸的委屈和不情愿。母亲看着不忍,和我商量说:“不行,带走丫丫吧,让它住我们房间,我负责打扫。”我看了看丫丫,又看了看母亲,想想自己花几万元新装修的房子,犹豫再三,最终狠了狠心,决定不带它走。
搬完东西,我们将要离开院子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我回头看着这个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家,忽然变得冷冷清清,一种伤感涌上心头。院子里,只剩下丫丫还趴在地上,它扭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泪花,充满了企求,我扭头赶紧离开了,丫丫没有再追来。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不时,母亲去大姨家回来,会告诉我说,大姨两口子天天忙着奔波,根本顾不上照顾丫丫。过一段时间,又说,丫丫在农村生活,又和以前一样了,瘦了,脏了,丑了,有时还吃不上饭。直到几年前,母亲淡淡地说,丫丫没了,老死了吧,再无后话。
我内心充满了后悔,不如带丫丫来了。家人也都不愿意再提起丫丫,感觉对不住它。丫丫,你在天堂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