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现代科学的基础
为什么大篇幅讲怀疑呢？因为怀疑是我们现代科学的基础，我们对现在世界的认知之所以比较牢固，就是因为我们的知识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在怀疑的基础上我们才能找到相对可靠，相对确信的知识。并且在任何领域里头越尖端的研究，无论是对我们的感官也好，因果判断也好，要求准确的程度越来越高。因此我们必须了解怀疑是什么回事，我们才能了解人类的智慧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
上节课讲到了我们为什么会分析出错误的因果，但即使我们用最严格的研究方法，我们就能确保我们的因果不会错吗？但很可惜，依然会错，因为我们人类理性本身就有重大缺陷。
我们总是认为自己是有理性的，到现在我们认识到了人的感官会出错，人的理性会出错，但毕竟我们还是有理性的。
02 过去=未来？
大卫.休谟的一个伟大洞察就在于他发现了人类理性本身的问题，做出了彻底的怀疑。这也是现代科学为什么要证伪的一个重要来源。
休谟的怀疑是这样的：假设我看到了很多物体的互相作用，了解他们的运动方式，然后编撰归类，比如一些物理学原理。然后可以通过这些原理来运算并且预测，而且结果都精准。然而这里边还有一个大问题：以前根据经验归类出来的科学原理能确保跟以后的事实都符合吗？答案是这不是一定的，也不是逻辑的，感官也没有这么告诉我们。因为我们是在用过去的经验在推导未来，这里面有一个潜在前提是“过去=未来”。但过去等于未来吗，很显然是不一定的。那能不能证明过去=未来呢，事实上也证明不了，只能假装过去就是未来。
这是怀疑论对人类理性最深刻的怀疑，就是过去不等于未来。无论你过去得到了什么样的假设和结论，都不等于能真正预测未来。因为过去发生，不一定将来发生，过去没有的事不一定将来不发生。
就像松手笔往下掉的例子，但是你能确保笔一直都是往下掉吗，难道就不会飞上天吗？笔往下落和松手也没有什么逻辑联系，我们只是习惯这个事实而已。就算这个笔一亿次松手一亿次往下掉，也不能保证一亿零一次也是往下掉。你一辈子只见过白天鹅，不代表这个世界上没有黑天鹅。
03 动物直觉与理性
大卫.休谟，一直在攻击人类理性本身的漏洞。我们以为的很多理性和智慧其实都是来自于野兽时代的那种直觉。我们是动物世界的一份子，虽然智商很高，但依然来自动物世界，依赖于我们的动物本能而不是纯粹靠理性来了解这个世界。休谟是18世纪的人，他在那么早的时代就提出对人类智能的批判。但在那个时代他的思想还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同，因为大家还沉浸在那个时代的世界观，休谟的思想超越了那个时代大概几百年。而几百年来科学的发展都在一步步验证当年休谟提出的杰出论断。
在19世纪达尔文证明了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高于自然的某种创造物。到了20世纪，爱因斯坦证明了我们很多以前理性认知的东西有可能不存在。好比几何，有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个宇宙里的正常现象，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依赖的先见存在。哪怕数学也好，也未必是我们完全可以依赖的，因为大自然中没有数字。数学和几何与其说是大自然真实状况的描述，还不如说是我们的动物本能限制了我们了解宇宙的能力，从而我们必须用近似的方法去描绘这个世界。
等到量子物理出来，没过几十年，我们几千年来对自然界建立的一切常识都被打破了。一个东西既可以同时在这里，又同时在那里。这个东西我们没人见过，但在量子的世界里完全可以达到。我们宏观里的常识，到了微观，到了一些极端情况就不适用了。别说微观，连温度变化都可能不适用。我们经常了解的物质有气体、液体和固体，但是在绝对零度附近还有一种体。
这个世界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而我们常常觉得宇宙怎么这么不合理的原因是宇宙并非不合理，只是我们没见过而已，见多就不会怪了。
我们能相信的只是物质的事实，而不是我们自己的理智。－大卫休谟
就像我们打篮球一样，你投得准，突破得好，并不是你一开始打篮球就知道就应该这样投。而是你在不断地出手、投篮过程中总结出你要用什么样的姿势，在什么位置命中率最高，一步步排查总结出来的。你的甜蜜区不是一蹴而就的，不仅仅是运动，我们的任何一项工作都是如此。
没有经验，我们就不能预测。我们所有的因果规律都是基于我们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所以所有的因果都有一个前提性，就是基于观察的一致性。过去和现在一样，所以将来也一样。但是我们看不到将来，所以因果论从本质上来说高于我们的感知和记忆的。我们一切的因果，基础都是过去等于未来。我们假设我们获得的经验就是未来可靠的准绳。这不是理性，这是直觉，人类理性和动物直觉一步之遥。但问题在于由于生物所限，我们没有办法摆脱这种现状。我们无法摆脱做任何事情都基于过去等于未来这个假设。没有这个假设，一切都无法进行下去。过去的事就是对未来的引导，这是动物生存的本能，也是我们生存的本能，因为我们就是动物。既然我们不得不接受动物这样的一个本能即假设过去和未来有高度一致性，那为什么我们不去建立一个模型，尝试把发现的世界给予系统化和确认呢？但是我们必须小心翼翼，毕竟我们还是动物。我们的理性与动物直觉是一个系统的。所以说一个理论哪怕成功了一万次也不等于我们发现了真理。一个理论无论成功了多少次也不等于真理，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次是不是也一定成功。
我们只能假设一些因果关系，那么我们队因果关系的解释必须可信，必须有效，必须全力以赴地把信度和效度做上去。而且在这个基础上，成功的次数越多，才越值得信赖。但只要出现一次错误，就要修改理论而不是修改事实。休谟已经证明了事实是永远高于理论的，这是无法否定的。量子物理也一次次告诉我们事实高于假设。爱因斯坦说上帝不掷骰子，爱因斯坦就说错了。
不管你是历史是上的谁，不管你名字多么响亮，只要你的预测和事实跟实验不符，你的理论就必须要修改。当然，实验的前提必须是高质量的，这也是为什么科学强调一定要证伪，因为你N次对不等于N+1次对，这个逻辑也是自然科学为什么比迷信可信的原因所在。
科学不是原理，因为科学家明白，连对自然界的现象我们也是近似的掌握，因为我们的感官是有限的，更别说抽象的因果。科学定律的功能是预测未来，但一定都是可能出现错误的，而不是出现什么样的反例，理论都是对的，这不叫理论，叫信仰。
纵观科学史，就是人类不断在犯错和修改世界观的历史，这也是人类能够成长的核心、关键所在。就像阿尔法狗一样，一开始下围棋下不过人，后来就算打败李世石，中国最厉害的棋手柯洁瞧不起地说阿尔法下不过他。但是没关系，阿尔法狗可以不断试错，不断成长，最后天下无敌。
人类喜欢陷于迷信之中，迷信跟科学是相对的一种思维方式。迷信的一大特点是不可能错误，无论你有多少反例，总能归纳到已有的世界观中。《摔跤吧，爸爸》中念好咒语一定会生儿子，生的是女儿那一定是咒语念反了，所以结果是反的。心诚则灵，你的祈求没有应验，那一定是你的心不够诚，佛祖一定是对的，上帝是至善的。哪怕世上有再多的苦难，上了天堂一定就好了。宗教会给你各种各样的说辞来维护其自身的世界观，世界观首先是不能错的。这可以说是诡辩，更是生物本身的弱点。
人类的思维有科学家似的思维，还有一种思维叫律师思维。科学家的思维是在追求真理，别人比我对，那就遵从真理，而不一定是维护原来的观点。而律师的观点是害怕自己出错，害怕在争论中输给别人，所以第一点一定要自己准确，其他的无关紧要。这就是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你坐在哪里决定你说什么话，做什么样的思考。
人类的大脑本能是要维护自己的准确，维护自己在争论中获胜，而不是在争论中获得进展，渴求真理。所以一定要意识到这是我们生物的弱点，我们生物的本能。几千年来，我们经书上的神意，还有算命先生的铁口直断，他们虽然看起来不容置疑地永远正确，但他们没有能力改变世界，他们都限制于人类本身的动物本能之中。真正能改变世界的是科学，一种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我们只是能力有限的动物。我们在不断犯错，在犯错中不断前进，我们能更接近于真理。所以当科学时代到来之后，蒙昧的迷信就被扫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