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遇过风清扬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情怨,有情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和我就是江湖。

初遇他时,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未行过笄礼。

饭桌上听得爹提起他的名字,语气恭顺虔诚,像那三个字是置于云端被人瞻仰的宝贝,光是说起就已经是对他极大的轻辱。

我含着筷子,没好气的问到:“风清扬算什么,爹爹堂堂衡山派掌门人,难道还会怕他不成?”

父亲把筷子狠狠地摔在桌上,白了我一眼:“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风清扬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怎么?他取名字不是给人叫,难道还是摆设不成?”我不服气的瘪嘴争辩,娘拉着我的衣袖,怕爹生气罚我,一个劲的催:“吃完饭赶紧去书房,晚课还没做吧。”

我端起碗里的汤,小声嘀咕:“我汤还没喝完呢?”


青阁春晚,夜寂风鸣,我随意摊开一本古书,以往感兴趣的小人图此时也懒得翻起,趴在窗台上看风带着枯叶时起时落,想着父亲说起的风清扬,不痛快的拍着窗沿:“哼,我就不信爹爹传我的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收拾不了你?”

话音未落,我抬头扶窗而起,忽听到背后有人摇头叹息道:“就算我把衡山派功夫都传给你,你也未必能在他手下走过三招。”

听到是父亲的声音,我略带不满的回头,佯装生气:“爹爹怎么进来也不敲门,女儿都是大人了。”

“奥?哈哈。”父亲抚须大笑,敲着我的头:“等你哪天不嚷嚷着要去收拾风清扬,才真的长大了呢。”

“爹,风清扬是谁啊?他真的很厉害吗?”

我围着爹抛去一大串问题,眨着眼等着爹给我答案。

爹沉思片刻,手指在书桌上敲来敲去,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明花满月,神情凝重,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一般。

“风清扬是华山派的一位弟子,近年来华山剑气之争愈演愈烈,风清扬是剑宗里难得的剑术好手,他为人低调,江湖上少有耳闻。”

爹爹的声音幽幽絮絮,过了很久叹了口气,说道:“当然,这一战之后,他就算再寂寂无名,江湖上提起他的名字,那也是见风是雨,人人敬畏。”

我心念电转,吃惊问道:“难道他就是打败莫师哥的那个怪人?”

爹爹点头,当做默认,转头问我:“你可知他用几招打败了你莫师哥?”

“不知道。”我心下惊疑,莫师哥是剑术精进,变幻之快,犹如鬼魅,那人竟然用几招就打败了莫师哥,可猜其剑术之道,并不在爹爹之下。

爹爹看出了我的疑惑,沉吟苦笑:“他用三招打败了你莫师哥,自然也可以打败你爹我。我们衡山派,甚至五岳派里都很难找出可以与其相抗衡的对手。”

“可是爹爹,我并未听过华山派有什么过人的剑术武功?”

“他使得却也是平平常常的华山派剑招。只是...”

“只是什么啊?”

“只是他出招的次序,着实让人捉摸不透,他连出三招,‘金雁横空’连着‘金玉满堂’再出最后一招‘截剑式’,这三招无论出剑还是脚步方位,都连不在一起,旁人断断是使不出的。可到了他手里,长剑在头顶划过,一勾一挑,轻轻巧巧,转折顺畅,天衣无缝。奇,实在是奇。”

爹爹的眼神流露出赞赏钦佩的目光,恰巧风起,吹起爹爹的长衫袖带,不知道想到何事,爹爹的眉头紧蹙在一起,手指更加频繁的敲着桌面:“风清扬确是百年大才,只可惜华山的风怕是容不得他了。”


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

三四月的天气,正是江南踏游的好时节,莫师哥剑伤初愈,我便拉着他策马南下,徐徐而行。

大概相遇相知都是缘,天注定,难改变。

我们刚到源城的时候,便看到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面前,一个青布短衣的男子,拿着火把要烧掉这房屋。

“这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尽然敢烧毁民宅,眼里还有王法吗?”我扬起马鞭,在空中啪的一响,胯下白马昂首长嘶,向那人冲了过去。

我抽出碧水剑直指那人:“喂,叫你了,快住手。”

他撩起挡住脸的长发,丢掉火把,微微上翘的眼睛眯起来,看着我:“小姑娘,对不住了。”

他轻轻跃到马背上,拉住缰绳,双腿一夹,白马四蹄翻腾,直抢出去,片刻之间便将那民宅远远抛离。

和着风,只能听到莫师哥在后面大喊:“师妹。”

他纵马上了山坡,见无人追来,跃马而下,没好气的说了声:“你莫师哥找来也没用,他打不过我。”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拽过他的头发伸手就是一耳光:“你这个不要命的老男人,你可知道我是谁,小心我爹削你耳朵,割你舌头,再剁你双手拿去喂狗。”

他不怒也不笑,只轻轻说:“小丫头,你爹要知道你打了我,要关你进小黑屋了。”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不屑,我指着他的鼻子恨恨问:“你是谁?”

“风清扬。”他握住我的手:“用手指别人可不是好习惯,于掌门难道没教过你吗?”

“你是风清扬?!”几乎是直直的跌落在地,我从马上惊摔下来,他右手一横接住了我。

“别怕。”他笑起来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上翘的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挡在面前,他轻轻吹起露出如星月明亮的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陌生男子,他吹头发的调皮,接住我有力的手臂,握住我手指的调侃,每一样都深深的烙在我心里。

我忽的眼泪盈上来,他手足无措的问我怎么了。

“风清扬,你要走了是不是?”

“天涯海角,誓报此仇。”

“可是...我才遇到你。”

“嘿嘿。”他笑着摸摸我的头,我还不到他的肩膀:“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挂念我风清扬的人。”

他伸出小拇指,微微屈膝:“喏,我和你拉勾,等我报完仇,就去衡山找你。”

我破涕而笑,伸出小拇指,勾住他的手:“风清扬,你要记得,我叫于瑶。”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我独独守在衡山几十年,岁月荣枯,离别至亲,我等着他,候着他,从青葱少女到白发老妪。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听风听雨葬花前。

爹爹去后莫师哥当上了衡山掌门,他痴心武学,终身未娶。

我总是没心没肺的笑他:“你说咱两是不是特别倒霉,没成家的孩子凑到一块去了。”

莫师哥低头调着胡琴弦,淡淡说:“不是倒霉,是多情。师妹在等那个等不到的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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