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9月4日早晨的八点,完成了他在人间的最后一项任务的。八点,我正在给学生们上晨会课,家里的爷爷正经历了最后一劫,想来就觉得好难过。消息传来,我久久不能平静,开始翻阅相册,回忆爷爷。
爷爷是一名战士,是抗美援朝的战士。他常给我们讲战场上的艰苦岁月,腿上还有着深深的冻伤。爷爷嗓门大,每次和我们说话都激情澎湃,这哪是九十高龄的老人啊,气血比我都足。七月中旬,爷爷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像这样的紧急送医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器官在衰老,我们无法逆转。从七月十八号开始,爷爷每天被插着管躺着,这回说不话来了,我不敢想,一想到他不能说话了就觉得难过。七月三十一日,在医生们和家属们的商讨之下,决定带爷爷回家,不是爷爷好了,而是爷爷尽力了。小辈们从四面八方赶了回来,长辈们开始清场搬货做白帽子。爷爷躺着,大口吸气呼气。我远远地望着,心情复杂。我们每一天都来看看爷爷,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午饭晚饭。小孩子们躺着爷爷床边的小床上玩耍,奶奶时不时地给爷爷抓抓头,挠挠痒。儿女们轮流守着,有的去做饭,有的给爷爷喂水,有的给爷爷做专属午餐。我很喜欢这一幕,爷爷的身边有家人,多幸福啊!我们这群孩子因为爷爷这棵大树而聚在大树下玩耍,我们也很幸福啊!就这样,在儿女们的精心照顾之下,一周后,爷爷慢慢地能坐起来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泪眼婆娑地说:“差点醒不过来了。”我们笑了。不仅如此,他还一一数数身边的人:“这是大女儿,这是儿媳妇,这是孙媳妇。”好棒啊!生命力真的太强了。但爷爷有很多基础病,脑梗、心梗,任何一个一旦发作都有可能随时要命。每到晚上,爷爷就会难受得难以入眠。咳嗽、呼吸不畅,这些问题都折磨着爷爷。儿女们每晚都守着爷爷,奶奶更是一刻不眠,她也抱怨着:“老头子啊,把你救活了你就折磨我们啊。”我们听听又觉得好笑。
爷爷的情况有所好转,小辈们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留儿子儿媳女儿们继续照顾。我们常常会问问爷爷的情况,有时候还能吃点东西,有时候却不吃不喝,每晚都痛苦地哀嚎,大家的心时刻都悬在线上。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一程,爷爷没有办法再坚持得远一些了。
九月四日早上,大家照顾了一夜,各自做事。突然,电话打来,爷爷走了。我们想过爷爷要走,从没想过会走得这么仓促。婆婆是爷爷的儿媳,她告诉我:“每天我都会很早去买菜,再到爷爷家做饭。就今天晚了一点,就打来电话说老头子走了,一点都没想到。”我安慰她,说:“或许爷爷是不想让你看到最后一面,怕你心疼,不忍心,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自己先走了。”我得到消息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有对爷爷的敬佩,从七月开始,爷爷坚持了一个半月之久啊!这口气有我的无奈和不忍,我们终究是无法改变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的。
我看着躺在里面的他,始终很难相信,他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就结束了。我盯着他的胸口,似乎还能看到胸口在起伏。我跟我的家属说:“你说,爷爷会不会还有呼吸啊?我看他的胸口还有起伏。”他说:“就是因为没有呼吸了,才认定了死亡。肯定是没有呼吸了。”好吧,是我自己想得出神,出现了幻想。
每个人都要结束这一生的使命的,把这一生过得心满意足,便是最好的谢幕了。我们勇敢又坚强的抗美援朝老兵,在看完九三阅兵式后,安心地去寻他的战友了。
再见,爷爷,下一世不会有战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