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梦雪嫣
2016年12月29日星期四,我所在的城市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打开窗户,望着那些雪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我一时冲动,不由地伸出手去迎接她们,雪花落到我温暖的手心里,也落在了我柔软的心田里,牵着我的思绪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2002年,我还是个懵懂无知、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女,那个年龄的我连梦都是五彩斑斓的,世界不存在单一的灰色地带,青春期的荷尔蒙把一切都晕染成绚丽无比的色彩。
在家长的严令五申中,在老师鹰眼般锐利的目光下,在训导主任苦口婆心的劝阻里……我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愈发蠢蠢欲动了。
也就是在那个美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年龄里,我开始了和霄的秘密恋爱。那是我们的初恋,纯洁得如冬日飘落的白雪,晶莹,透亮,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容不得亵渎,容不得玷污。
时光就在忙碌和甜蜜里行云流水般划过,我们不是家长老师眼里的那种堕落,我们相互鼓励着,一起为了我们期待中的美好未来努力着。
我以为幸福会一直陪伴我们度过整个高中生涯,直到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考进我们理想的大学,再毕业一起工作,一直陪着彼此直到生生世世。
高二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霄流着泪告诉我,他要离开我了,因为他不是本地户口,高考必须要回户口所在地考试,他爸爸已经给他办好了转学手续,连回去的机票都定好了。
我呆若木鸡地傻站着,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结成硬硬的冰碴,扎得我的心丝丝的疼。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对于两个正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还没有承受那种分离痛苦的思想准备,于那时的我们来说这无疑是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霄坚持要在他走之前先把我送上回家的班车,他说不想让我承受孤单转身的那种无助,他说这种痛苦由他来承受好了。
霄送我上车的那天,老天爷应景般的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我们的头上身上,霄把我冻得通红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我说:“雪,这辈子你都会住在我这里,等着我!”我泪眼婆娑地看着霄深情的双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时间我们就这样互望着,望着对方慢慢变成一个活体的白色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我和霄之间很多时候无需要语言,看着对方的眼睛就已把想说的话了然于心了。
我家住在一座很高的山顶上,就如原始森林一般与世隔绝,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徒步上山的羊肠小道,没有电,也就没有所有的一切通讯设施。这就预示着我将和霄断了一切联系,我无法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安全到家了?我无法亲耳听见霄的声音,我无法把我对霄的所有思念书写出来寄给他……
回家的第二天,我就病倒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一直迷迷糊糊的高烧不退。一连三天打针吃药丝毫不见好转,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我这不是病,我只是太思念霄了。
在我偶尔清醒的瞬间,我会拿出偷偷藏在枕头下的我和霄的合影照,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霄,默默地掉眼泪,然后再次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那是我回家的第五天,五天粒米未进的我迅速消瘦,看着一日日眼圈凹陷下去的我,父母急得团团转,我恍惚间好像听到父母在商量着要赶紧把我送到医院去,要不会没命的。
我转头看向窗外,白花花的一片。我从小就喜欢下雪,喜欢白茫茫的世界,喜欢那种纤尘不染的感觉。我好想爬起来看看外面白色的世界,可是我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那一刻,我第一次想到了死亡,我会就这样死去吗?要是那样我的霄怎么办?心一阵剧烈的疼痛,冰凉的眼泪湿透了半个枕头……
这时,门外传来一大群狗的叫声,在那些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中,我听见了霄的声音。
没错,我那般真切地听到就是霄的声音,他在叫着我的名字。我是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还是我太思念霄出现了幻听?可是我分明听到霄的声音越来越近了,紧接着我听到母亲叫我的声音,母亲好像说我的同学来看我了,难道是真的?难道老天垂怜我给我从天而降了个霄?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冲向门外。
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傻住了,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霄,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生生的疼,这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我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冰天雪地里我们就那么望着这个心里久违人儿,就那么不可置信地望着对方。
才不过几天的时间而已,他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霄那张胡子拉碴的脸,糊了半腿稀泥的裤子,脱了帮子用树藤绑住的鞋子……
从霄来到我家的那天起,我的病竟然奇迹般痊愈了。父母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开明的父母热情地招待了霄,并且同意了我的提议让霄留下了在我家过年。
当我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时候,霄给我讲诉了他这几天的经历。霄是从机场里跑掉的,快要登机的一刹那,他忽然觉得他这一离开或许我们就是永别了,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他不知道要怎么度过?他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他在机场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爸爸他现在不要转学回去,等到高考的时候再回去考试,他在爸爸的骂声中挂了电话,转身离开了机场。
霄并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住址,他只知道到我们乡上的车,可是从乡上到我们家还有几十公里的公路,外加几十公里的山路。霄坐了到我们乡上的车,他身上的钱全部加起来买过车票只剩了一块五,他从乡上一路打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找到我们村里,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冷又饿的霄在我们村的大桥底下过了找我的第一个夜晚,第二天天亮了继续打听。
我家是从外地搬家过来的,知道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知道我名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霄走了很多冤枉路,第二天照旧徒劳无功,只能继续睡在大桥底下,他用身上唯一的一块五买了两包方便面过了一天。
也许是霄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到第三天,他终于问到了一个知道我们家的人,那人给他指了路,霄就一路爬着山,一路呼唤着我的名字……
霄笑着给我讲那几天的经历,我哭着听完他的讲诉,心揪成一团的疼痛,心疼从没吃过苦的霄为我受的那些罪。
那个冬天我们山上的雪几乎没有化过,我们在雪地里奔跑嬉笑着,霄用他那装胶卷的相机给我照了很多雪地里的照片,给我们全家照了合影,当然有我俩很多合影了。
大年三十吃完团圆饭,我们全家围着烧得旺旺的柴火,奶奶给我们讲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霄给我们唱粤语歌曲,教我们讲粤语,听着我们用川音讲出的粤语,他笑得前俯后仰的。
初一早上妈妈给我们发了压岁钱,那时候的我家真的很穷很穷,我们的压岁钱都只有十元,但是那天霄收到的压岁钱是五十元。对我们家来说,那是很大的一笔钱了。据我知道,那张钱霄后来一直贴身装着,跟着他漂洋过海了好多年。
后来的霄对我说,那一年是他这一辈子过得最温暖的一个大年,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此刻,窗外的雪花依旧大片大片飘落着,在那些纷飞的雪花里,我望见了霄漂浮在半空的笑脸,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