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沈园

因某位历史名人的故事,而成为名胜古迹的一栋建筑物,并非少数。

『沈园』就是这样一个园林。沈园,又名“沈氏园”,是南宋时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园,距今已经有八百多年的历史。

在这里流传着南宋诗人陆游凄美的爱情故事。

陆游和表妹唐婉两人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唐琬出身名门,聪慧美丽,才华过人。唐婉的姑姑,是陆游的母亲,陆母在唐婉很小的时候,便以祖传的凤钗,作为与唐家订亲的信物。

陆游二十岁时,二人成婚。婚后陆游和唐婉如胶似漆、甜蜜无比。

唐琬是书香门第里熏陶出来的女儿,琴棋书画,皆为精通。她生性活泼,不喜欢循规蹈矩的礼教那一套,(大概有点像聊斋里的婴宁),使得将就规矩的陆母很不满,经常叱喝她。唐琬不以为然,一笑置之,却依然故我,并不改正。陆母认为唐婉不敬,更加不满。

婚后的陆游,和唐婉情投意合,如同掉入蜜糖堆里,游玩嬉闹,无比欢快。陆游甚至因此不愿意去考取功名。这让陆母认为唐婉使陆游沉溺在温柔乡,荒废学业,不思进取,耽误前程。

更让陆母无法忍受的是,唐婉婚后,始终没有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几个因素综合下来,陆母开始逼迫孝顺的陆游,并休掉了唐婉。

对陆母休掉唐婉的这些说辞,个人看法陆游内心也是认可的。陆游说过,"才藻非女子事也".

如果陆游极力抗争,寡居多年的陆母,对于自己唯一的儿子也不会过于苛责相逼。

按现下流行的说法,此时的陆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妈宝男。”一个巨婴。

虽然无奈,陆游还是按照自己母亲的意愿,另娶王氏为妻。陆游不舍唐婉,另寻别院,把唐婉藏在里面,以示慰籍。但陆游的行为很快被陆母察觉,再次棒打陆、唐二人鸳鸯。

终日以泪洗面的唐婉,希望破灭,在唐家父兄安排下,嫁给了对自己情有独钟的皇族后裔赵士程。

十年时光,就这样一挥而过。

十年后的一个春日,大户人家沈氏园内,仕途不得志的陆游满怀心事地散步,不料却遇见了唐婉。此时唐婉已是赵妇。唐婉风采依旧,语笑嫣然,和赵士程结伴同行。陆游见此情景,黯然转身。唐婉也看到了十年不见的陆游,二人初婚时,那甜蜜时光再次在心中泛起。征得赵士程的同意,唐婉差家仆给陆游送去了酒菜。

陆游感慨万分,愁悔交集,挥笔在沈园墙壁上写下 《钗头凤》这首千古绝唱,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鮫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这首千古绝唱的《钗头凤》,打垮了唐婉。

唐琬再次来到沈园时,看到了陆游的这首题词,感慨万千。踌躇难眠中,她和了一阕《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这一年秋天,唐婉愁怨难解,一病不起,最后郁郁而终!

唐婉的离世,对陆游是个沉重的打击,成为陆游终生难以解开的心结。在经历宦海沉浮,人生变换,进入垂暮之年的陆游,对唐婉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四十年后,六十七岁的陆游重游沈园,此时的沈园三易其主。陆游看到自己当年题写《钗头凤》的墙壁还在,但物是人非,佳人不再,自身也已老去,他触景生情,感慨中写下:《禹迹》

寺南,有沈氏小园。四十年前,尝题小阕壁间。偶复一到,而园已三易主,读之怅然。


枫叶初丹槲叶黄,河阳愁鬓怯新霜。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
坏壁旧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年来妄念消除尽,回向蒲龛一炷香。

又过了数年,在唐婉离世四十年,七十五岁的陆游,因“每入城,必登寺眺望,不能胜情”,再次重游沈园,抑郁中写下《沈园》两首诗:

“梦断香消四十年,
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
犹吊遗踪一泫然。”
“城上斜阳画角哀,
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
曾是惊鸿照影来。”

晚年的陆游,干脆就住在沈园附近,每个春日,必去沈园,追思那年,偶遇唐婉的片段记忆,凭吊不可追回的时光。

陆游八十二岁时,在一个夜晚,梦见重游沈园,醒来悲不自禁,写下《梦游沈家园》:

“路近城南已怕行,
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
绿蘸池桥春水生。”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
墨痕犹锁壁间尘。”

这个梦让陆游缠绵悱恻,难以自持,于是他去了沈园,并写诗记录了自己抑郁的心情:

城南亭榭锁闲坊,
孤鹤归来只自伤,
尘渍苔侵数行墨,
尔来谁为拂颓墙?

陆游八十四岁时,已感生命时日无多,他不顾年迈体弱、颤巍巍地再去沈园,感慨追思之中,作《春游》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
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
不堪幽梦太匆匆。

一个男人的爱情,能持续多久,陆游给出了答案。

但这一切,已经香消玉殒的唐婉,又怎能知道。

其实在陆游和唐婉流传了千年爱情故事的背后,另外一个人,同样专一,痴情。不同的是,他还有着陆游身上没有的“包容”。

这个人身上散发着爱的光泽,千百年来他在陆、唐二人耀眼的光辉里,鲜为人知,但看过他在唐、陆之间的所作所为,此人更是温润如玉,专情守一的痴情男儿赵士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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