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聂隐娘》，100多分钟的电影，晃晃悠悠直到37分钟，窈七才和田季安第一次碰面。
田季安在魏博朝堂上议事不顺，回到瑚姬住处，说起往事：「田绪在世时，洺州刺使元谊带万人来投奔……」
这时，镜头变成了窈七的眼，透过纱帐看向两人，风从一侧吹来，瑚姬依偎在田季安肩头，两人身影若隐若现。到底是先有了风，还是先有了纱帐？她还没露面，你知道，她来了。
田季安褪去外衣，依然一副达官显贵模样；瑚姬端庄静坐，发髻高耸，面白如月。他叙说朝政大事，她皱眉默默不语。
窈七出现了。
只是，风与纱帐美则美矣，那个面色暗沉、毫无修饰的黑衣女子……你真觉得美吗？
田季安喝一声，提起兵器往外追，黑夜里白色衣袍格外显眼。屋顶上，他挥剑冲向窈七的第一回合，窈七没有丝毫还手，只是直着眼睛看去，左挪右闪。田季安喘一口气再刺，显然不是窈七对手，被她赤手空拳几下制住。
两人格挡相触的瞬间，一张怒气喷张的脸，一双凉如水的眸，彼此的凝视倏忽被黑夜吞没。
窈七身背双翅一般飞走了，田季安愤然又不解。回到屋里，接过瑚姬递来的玉珏，恍然大悟，说：
「窈七，是窈七。怪不得，她就是要我认出她来。」
于是与瑚姬讲起当初已立婚约、又与元家缔亲的往事。风又来了。纱帐后面的黑衣女子又出现了。
那时节
窈七她老待在树林子上
像凤凰
闯入元家庭院
被护卫所伤
险些送了性命
是阿母
托大姨嘉信公主
将窈七带走
田季安一句一顿，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侯孝贤此处怎么想？他怕观众听得太清楚。
不知道窈七在纱帐后站了多久，什么时候才走。年幼时，她闯入元家庭院被带走，如今躲在田家纱帐后，再也无人能奈何她。
俩人第二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是在电影第85分钟。有孕在身的瑚姬遭人（田元氏）下蛊，危急之间，窈七前来相救，却被田季安误会戕害瑚姬。他与侍卫要截住窈七，几个来回便被窈七短刀抵住颈口。
窈七半低着头，说一句「瑚姬有身孕」便转身离去。全片从始至终，她和田季安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这几个字：
瑚姬有身孕。
接下来，田季安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杀掉下蛊的和尚，质问田元氏，与大臣议事、对抗朝廷。
窈七一个人牵着一匹马，回村子找磨镜少年。村民们说：「你看那位姑娘好信用，说回来就回来了。」
没人知道她在外面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记得，我最喜欢的影评人波米说过（观影风向标）：侯孝贤特意给她找了大一号的靴子，……影片最后，你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远处，那个笨笨的样子，那片苍凉的天……如果你真的看懂了，怎么可能不辛酸？
——照这么说的话，我还是没看懂。因为看到结尾的背影，我走了个神，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窈七和田季安两次见面，都在搏斗中有相距不足一尺的机会。第一次在屋顶上，田季安还没认出她，她抬着头直着眼睛看去；第二次田季安已知她是「窈七」，她半低着头垂下眼皮。
我在想，她与瘦马与磨镜少年并行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一个声音：
那时节
窈七她老待在树林子上
像凤凰
闯入元家庭院
……
End
2017.4.7
PS：另两篇文章→
《刺客聂隐娘》：一部侯氏电影
一出被故意隐藏的宫斗剧 |《刺客聂隐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