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
当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的时候
是否有一种乡愁
我们的故乡是不是在另外一个遥远的星球
一
“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放学回家的路上，八岁的小夕颜仰着头问妈妈。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样的问题，叶子看了看夕颜，她真是个美丽的小女孩，白嫩嫩的脸庞荡漾着迷人的微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神飞，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洋红的小皮鞋，像个活泼可爱的公主。
“你啊，”叶子轻声对夕颜说，“是在一朵荷花的花心里出生的，妈妈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婴儿，躺在一朵粉红色的大荷花里，有一只蜻蜓和一只蝴蝶在陪着你。那时妈妈非常想有个小孩儿，就把你抱回了家。”
“可是妈妈，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我最初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荷花花心以前，我在哪里呢？”
叶子笑了，说：“妈妈也不知道。”
夕颜带点神秘感地对叶子说：“妈妈，我想我是外星人，从一个很遥远的星球上来到地球。”
叶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姑娘，自己跟她编故事，她也跟自己编故事，而且她的故事比自己的更离奇。那么，真实的故事呢？那个叶子准备在夕颜长大之后，长大到能够分辨什么是幻想、什么是科学，什么是童话、什么是现实之后，再告诉她的真实故事呢？
二
可是，夕颜却没有停止编故事：
“妈妈，在我出生之前去过很多星球，有的星球上开满各种各样美丽的鲜花，所有的生命都在花心里出生，长着美丽的翅膀，可以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有的星球上全是蓝色的大海，所有的生命都由海水幻化而生，在大海里自由的飘动，生命结束后再化成泡沫回归大海；有的星球上全是美丽透明的水晶建筑；有的星球外表炽热，全是火，里面却很清凉，比如说太阳，我就曾经骑在凤凰姐姐的背上，穿过炽热的太阳表层来到太阳里面，看到太阳里的生命。有的星球只有声音，有的星球只有光，有的星球只有情绪和意念……”
汽车已经从市区开到了郊外，大片大片的绿地进入视野，空气清爽了很多，夕颜还在编些“故事”说给叶子听，叶子带着某种惊异感听夕颜的故事，夕颜真是个想象力丰富的孩子，在别人家总是妈妈讲故事给孩子听，而她家却是小孩讲故事给妈妈听，什么公主王子、星星月亮、神仙精灵……什么萤火虫和蝴蝶、蜻蜓是好朋友，人可以变成风在太空中自由地飞翔……现在又有什么外星人。也许在她的心中，有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比现实更美好，更丰富的世界。
这是一座冒着汩汩清泉，带着菏香柳浪在青山绿水间铺展的美丽城市，在城市南面的山区有一片小别墅分布在山坡上，在最里面靠近山谷的地方有一道清泉，叶子的家就在清泉旁的那座二层小楼上。
三
这座小楼是叶子的父母留给她的， 院子两侧种着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正对着院门是一个圆形的喷泉池，这泉眼喷出的是天然的泉水。当年购买这座别墅时，就是因为这个天然泉眼，价钱贵了很多，后来感觉这钱并没有白花，这道喷泉的确是这栋别墅的精华，泉水四季衡温，甘甜纯净，用它沐浴可以增进健康，用它泡茶清香淡雅，更增韵味，连用泉水浇灌的花木也格外蓊郁茂盛。
叶子将汽车开到车库锁好，然后领夕颜向小楼走去，小楼模拟欧洲古堡错落有致的风格，纯白的墙体、淡蓝的房顶，落地的玻璃长窗反射着太阳的余辉，整栋房子象一颗充满神秘感的、精灵古怪的水晶簇。
叶子将夕颜交给一直和她住在一起的老姨妈，自己径直上了二楼的卧室，这间房子在整栋小楼的东南角，上面还有个小小的阁楼，叶子将它装修成了一个画室，叶子打开画架，上面有一幅油画的荷花，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夕颜和她的话：
“妈妈，我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你啊，是在一朵荷花的花心里出生的。”
叶子的神思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九年前她在郊外湖边写生的那个夏日午后，仿佛又回到了树林环抱的湖边，湖水绿得像一池液体翡翠，在斜阳下反射着令人眩惑的波光，荷花在如盏如盖如亭的菏叶中伸出了修长的高雅的嫩干，有含苞的，有盛放的，深深浅浅，娇娇嫩嫩，在水中倒映出摇曳波动的倩影，每一朵都可以入诗，每一朵都可以入画，四周有着慑人的宁静，还有份说不出来的神秘气氛。
叶子拿着画笔，贪婪地捕捉着光线、色彩、神态、氛围……她喜欢画植物、景物，画作中通常没有人物出现，并运用植物景物表达自己的思想，但是伴随着喊声：“请拉我一把！”一个人物打破了宁静，叶子回头看，那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因为焦急稍显严肃，下半身已经陷入了湖边沼泽地的泥中，叶子捡了一根长树枝，递给那年轻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年轻人从湖中拽上来。
傍晚，他们在湖边点起了篝火，搭起了两个宿营的帐篷，那年轻人请叶子给他画了一幅画，叶子并不擅长人物画，但那张画却非常顺利而成功。叶子把自己的身世讲给那年轻人听，还讲了很多自己对绘画和人生的理解。年轻人很认真、很平静地听她讲，叶子突然有种很神秘的感觉，那就是她讲这些给她的丈夫听的时候，她丈夫总是瞪大眼睛地看她说，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呢？于是，她只好不讲了，而这年轻人却是个非常好的倾听者，看着他深沉的、善解人意的眼睛，她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很多埋在心底的话，因为少年时父母因交通事故而意外去世，开始对灵魂和肉体、生存和死亡的思索和表现，对不同时空、相对绝对的思索……以及在无人物的绘画中表现的思想……
第二天早晨，当叶子醒来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发现自己露天躺在湖边，自己的帐篷和那年轻人的帐篷都消失了，整片湖连同荷花芦苇也都消失了，湖存在的地方成了一大片柳树林，氤氲着紫色的神秘的烟雾，而那个昨天她救的年轻人更是已经无影无踪，只是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串紫水晶手链……
这是发生在叶子生命中的一件至今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
四
“妈妈，姨姥姥叫您吃饭。”门外夕颜的声音打断了叶子的回忆。
来到一楼的餐厅，饭菜都已经摆好了。三人坐下来，开始吃晚餐。叶子看了夕颜一眼，突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秋水般清澈，夜空般深沉，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大眼睛上，带着一种神秘感，多么像一个人。突然，叶子的心中掠过一个闪电般的念头，难道夕颜不是自己和丈夫的孩子，而是那个偶然邂逅的年轻人的？
叶子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坏了，她在心里迅速地计算了一下时间，从湖边回到家中的第三天，丈夫才从南方出差回家，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丈夫。她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是除丈夫之外任何人的。
但这次丈夫却提出了和叶子离婚，他似乎急不可耐，叶子的怀孕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犹豫，他甚至建议叶子将这孩子做掉。叶子没有做掉孩子，因为她认为孩子在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生命了，结束生命是件残忍的事情。
对于离婚，叶子并不是觉得特别突然，丈夫是她读美术学院时候的同学，毕业后渐渐成了所谓的成功人士，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叶子并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让他只属于自己。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只是喜欢过叶子的外表，而从来没有对叶子的思想感过兴趣，当叶子对一些事物发表见解，侃侃而谈的时候，他总是像看一个小怪物一样看着她，而叶子在他怀中缠绵的时候，也渐渐没有了一丝快感。
离婚很顺利。丈夫给了叶子一笔钱，足够叶子有一段安定的生活。叶子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搬回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和老姨妈长住在一起，生下并抚养夕颜。
夕颜究竟是谁的孩子？
夕颜究竟是谁的孩子？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问题吗？
可是为什么夕颜一点也不像丈夫呢？她的那双眼睛也不像自己，而让她越来越容易联想到那个在湖边偶然邂逅的人。可是自己和他并没有身体接触。她相信在她睡着后，他也不可能有什么举动而她仍然不醒。只是，那天早晨醒来后发现的一切却真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谜，一个她永远都无法解释的谜。
五
夜已经深了。
叶子却难已入睡，望着夜空中的灿烂星斗发呆，她其实已经记不起那年轻人的面容，她为他画的肖像也已经被带走，可是，那越来越模糊的面容却一直在她的记忆深处荡漾，尤其是那双眼睛，像夜空一样深邃的眼睛，如果能再见到他一次该多好。她心中那么多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妈妈，我想我是外星人，从一个很遥远的星球上来到地球。”叶子想着下午夕颜说的话，难道夕颜知道她生命中的谜吗？
叶子轻轻地来到夕颜的卧室，夕颜已经睡得很深了，红扑扑的小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叶子轻轻吻了吻她，发现她枕边有一个粉红色带银边的笔记本，叶子打开笔记本，看到第一页用彩笔写着：“星星知我心——夕颜的作文”
叶子一页页看下去，她真没想到夕颜的作文竟写得这么好，老师的评语也一直在肯定夕颜，然后，她翻到了最后一篇，题目是《我从哪里来？》
叶子的心一阵砰砰地乱跳，继续看下去：
“在八九年前，我从水王星乘着彗星的尾巴来到地球，来到一个被称为东方水城的城市，这座城市真的很美，有汩汩涌动的清泉，波光荡漾的湖水，缓缓流淌的护城河……，但是我知道，这座城市马上就会失去它的美丽，因为这座城市之所以这么水气氤氲，如情似梦，是水王星的一位王子喜欢这座城市，当初没有随他的家族离开地球搬迁到水王星，我就是奉水王星国王的命令来寻找他并且带他回水王星的，如果他离开了，这城市的水就不会这么美，这么充沛了。
当我找到那位王子的时候，却看到他和一个美丽的女画家在湖边，那画家正在给他画像，我知道他喜欢那个女画家很久了，只是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水王星了，想和她有一次直接的接触，就装做陷入沼泽的样子吸引女画家来救他。我仔细注意了一下那位女画家，发现她的前世其实也在水王星生活过，只是现在她已经全忘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水王星人和地球人是不分彼此生活在一起的，但是因为人类变得越来越贪婪，水王星人就在国王的带领下迁居水王星了，最小的一位王子却因为喜爱地球而没有离开，他到哪里，哪里就山清水秀，花繁树茂。王子英俊潇洒、飘然出尘，女画家冰肌玉骨、楚楚动人，真是一对壁人，但现在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一想到王子会到水王星国王那里，而女画家却要孤零零一个人留在地球上，我就感到很伤心，因为我知道她在水王星生活过，就不会太适应地球人的生活，她一定会感到非常孤独。于是我决定留下来陪伴她，我只是水王星上一个普通的小精灵，在哪里呆着影响都不会太大。
那天晚上，我看到王子吻了女画家的额头，并给了她一串水晶手链，然后就离开了地球。我陪他回到水王星后，向国王请示重新来到地球，并且投胎转世做了女画家的女儿。我在她怀胎十月后成了她的女儿。
妈妈知道的事情很少，可是我却很清楚。我叫她妈妈，却觉得她是个单纯而无知的小孩。我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妈妈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
叶子看呆了，这是夕颜又在发挥想象力编故事，还是真有这些事情？如果一切都是夕颜的编造，那么她生命中的迷为什么被解释得这么合情合理？如果一切都是真实，那么又怎么可能？
六
一星期后，叶子又翻开了夕颜的作文，想知道老师对《我从哪里来？》的评语。
但是那篇作文却不见了。
夕颜和别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两样，她很少再问叶子从哪里来的问题，也很少再说自己是外星人这种话。
叶子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上班，抚养夕颜。
《我从哪里来？》只是一个想入非非夸夸其谈的小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