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怀念,就是回不去的意思
1.
在我变成一个大龄文艺男流氓前,查林十字路还是叫李家仓路这样随意的名字。
一条越走越窄的很有些年纪的路。
但是我却很喜欢这条略显破败、有些脏乱的上个世纪的遗留物,行道树又高又壮,是自己一直想长成的那样。
小雨的时候走这条路不太用打伞,繁密的梧桐叶像是扣着大大的雨棚,只能听得见雨的声音。发现这条路的时候,还是在看安徒生童话的年纪,在不睡午觉夏天漫长的午后里,要么成群要么一个人来这里捉蝉或者是其他的叫不上名字的虫。
那样的年纪还没有被网络这样的东西紧紧的束缚,还没有那么多虚拟的游戏可以玩,继承着父辈儿时的记忆,在松软的泥土中或是因为潮湿略显发黑的树干上搜索甲虫之类的玩意。
道路两边的建筑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复制品,无法避免被烙印上那些加速城市化中高效率的象征,没有美学上的意义,干瘪瘪的楼房而已。
但即使是这样,这些人工的创造物并非我们想象中一成不变,它们以我们无法理解的生命方式存在着。日渐破败的建筑是它们的衰老,过了保鲜期的食品迎接的是它们生命的终结。
就像是在这个街道上出生成长的人们,在岁月中日渐的寂寞无力起来。
树荫下会有下象棋的老人,虽然我一直都没有察觉出方格中的魅力,却能记得那些笑起来很安静的老人们。不存在所谓的精英的街道,叽叽咕咕的自行车或者是血气方刚的摩托车才是这条道路的主角,自己也是在这条路上学会了骑自行车。
在树叶中透过的光斑中感觉到电影中有关火车的那些破碎的镜头,明明暗暗,像是巨大而颠簸的梦境。而自行车悠悠然然的声响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某种情结的存在,成为经后旅途中类似乡情的东西,成为文艺中那些隐忍的无奈,不似当初美好的负担。
2.
我可以穿过这个城市朦胧的绿意,经过爬满藤蔓植物的窗户,以不惹动尘埃的轻柔回到那些久远有着明媚阳光的午后,拾掇起曾经的少年。
“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了而已。”《千与千寻》里婆婆的这句话如果只指向一半的结局就会是皆大欢喜了,可是黑夜里让你辗转的往往是那些羞于回忆或是痛心的东西。
我能记得在这条路的第几棵树下壁咚了喜欢的女孩,却没有那些刻在树皮上变成谎言的誓言更加刻骨铭心。
曾经的承诺无法实现,残留下一道道愧疚的痕迹和故作的镇定。
年少轻狂像是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合理又合法的借口。
我们少年时代无意或者刻意可以犯下的错误,往往不是肉体上可以作为定罪的证据,而是那些懵懂与不成熟的东西,生硬而锐利。
这些不曾被磨平的棱角,在一代又一代的人忘却后被美化成美好,却依然无法治愈造成的过错,末了剩下一生一世的后遗症般的阵痛。
有些羁绊,果然还是不记得最好吧?
跟夜里的沉默不能言或者辗转反侧比起来,高枕无忧不是我们一直追寻的东西么?
在酒吧耳朵明明被塞得很满,可是还是能在洪流一样的信息量中找到你的赫兹,舞池里再多的人也都是被边缘的群众演员,你永远占据着逐光灯里主角的位置。
然后,汇流成海,你就这样成为我记忆中中沉重的部分,拿得起放不下,所以用最为繁琐的咒语封存,轻意不再触碰。
只是你占据我的心脏的C盘,关键到都没有办法重装系统。
3.
水气充沛的街道带给人更为安静的感觉,抿了一口咖啡,瞥了两眼收到的信息,忽然感到一丝烦躁,满满的都是各类的通知,一个又一个强行插入需要执行的程序代码,根本不管你的内存到底有多大,所有的指令都被设置成优先级,备注上都高亮起“前途攸关”的字样。
或多或少对村上春树《舞舞舞》中“文化扫雪工”的定义有了体悟,“前途攸关”的意思无非就是以后可以混饭容易些,不会因为要生存下去这样的事情产生太大的困难,如果极够阴德足够幸运的话,还可以活得更加体面些,即使这些都是些简单重复的工作。
我们都走在这样一条道路上,只是方向不同罢了。但是还是无一例外的快步前进甚至是飞速奔跑,即使一个人原地不动还是没办法阻挡渐行渐远的事实。
开始怀念曾经的时光,有些想念老朋友,但聚到一起又能如何,见到的生活的世界都不一样,鼓点怎么能敲击在一个点上,徒增枉然之后,明白了怀念开始的时候就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候。
怀恋那些可以恣意妄为的年纪,别人的眼光不重要,人生的词典里也还不知道鄙视是什么意思,所以哪怕是做作到夸张的表达,却依然是如假包换、假一赔十的心情。
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做梦的方法,觉得做梦变得奢侈,感觉到迷失方向不知所措,过了可以随便谈梦想的年纪,或者有些发觉自己也许承受不了梦想太过于刺眼的光芒,刺痛感伴随着空气流通。
可是当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感受到久违的阳光不觉一低头的那一瞬,忽然觉悟到那个闪闪发亮的球体其实一直都在,只是道阻且长,自己不得不埋头向前。
十字路有大大的分岔,但比起既看不到来路也不见终点的单行道,只有你愿意,这里总会有一个原点,偶尔累了回头看一看,自己已经在这个方向上走了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