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暮春,气温已经升高到与夏天无异。树抽出了成型的叶子,花也渐渐放出暗香。似乎一切都步上了正轨,开始了没有新意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不过也恰是平淡如水的生活能让人安心,会留给我吟思的环境与时间。没有夏天燥热的侵扰;没有秋天悲戚的色调;更没有冬天荒凉的境界。暮春就是这样普通,却令人感到舒适。
我坐在台阶上,看远处太阳渐渐西沉。金黄的阳光照在大厦的玻璃上,反射到我的眼中,我没感到刺眼,反而被视线中的景象吸引了。在斜阳的映照下,所有的东西都被披上圣洁的光芒,显得与平素见到的截然不同。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云层上的神殿中,被圣光笼罩着,身体的每一处都处于最原始,最纯洁的状态。这神殿在我的印象中是纯白的石英打造的。多利克柱用它笔直的线条展示着完美的几何构造;天花板上镌刻着晦涩难懂的暗金铭文;阳光透过每一处缝隙撒进来;脚下踩着柔软且洁白的云朵……这些构筑的美,令你感到置身于此处就是一种享受。忽然,我感到一阵恍惚。
一阵恍惚后,我的思绪从天上的神殿里飘了回来。斜阳还在照着楼群,不过位置比之前是有些偏移了。我感受着温柔的春风,她将我的浮躁全都带走,好让我能够用心放松。在钢筋混凝土组成的世界里,唯有脸上太阳的温度才能察觉到自然的存在。可即使是在热岛之中,披上金黄的事物依旧美丽。或者说,别有一番风味。它就像一味调料,可以让不论多么无趣的东西都变得有滋有味。就是平时令人讨厌的地方,在斜阳的辉映下,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眼看要到黄昏,我不想再坐,便站了起来四处走走。
说是四处走走,可最后我还是向着西边走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随着自己的本能去行动。我看到了挤公交车的人群,他们很乱,但丝毫不影响任何除他们以外的任何人。我又看到了疲于奔命的货车司机,他面容憔悴,一幅精神枯竭的样子。可除了交警,没有人会关心他。自行车在地上摔着,路障被碰歪,对面街区的红绿灯坏了。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顾向前走,像是要找到什么东西。
我追随着斜阳,像虔诚的信徒。而她不肯接受我,一直往下沉着。她越沉,发出的光越金黄,到了最后已经变为了橙红色。红色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我猛地想起,我对于她来说有什么关系呢?美景是她留下的余香,神殿是我对她的想象。我不关心对面街区的红绿灯,就像她不关心我的想法一样。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我想追求的最完美的斜阳,只能在她走后的余韵中品味。我不能奢求她留下来,别人也不会奢求我多管闲事,这是不能免俗的。
终于,斜阳完全落下了山头。我满怀着惆怅回到家中。临了时,我拍下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她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最完美的她。她如果真如我所愿,我反而会厌烦。只有留在心中的,才是最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