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肖和大雯，是大学时期朋友圈当中公认的金童玉女。
老肖是大雯的大学学弟，可是在一次聚会当中他们两个才坦白，原来两个人从小就认识，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当年两个人本来说好了要考同一个学校，结果高考时候大雯如愿以偿地考到了约定的学校，而老肖却发挥失常不幸落榜，之后老肖说服了家里人，复读一年考来了这里，光荣的成为大雯的小学弟。
听了这个故事，我们所有的人都在感叹，爱情的力量简直伟大。
当时的老肖像是喝多了，红着脸大声嚷嚷着——我告诉你们，大雯这辈子，注定是我老婆！她注定只会嫁给我一个人！
说完他就哭了。
当时我们所有的人都觉得，老肖这是喝酒喝嗨了，情绪上来了，一点都没多想过什么。
因为在那时的我们眼里，他们之间的爱情是最理所当然的。
太天真。
二
我初次发现一些端倪，是在偶然的一次聚会上。
大约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五年，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便抽空聚了一下，席间少不了老肖和大雯两个人的虐狗日常。如同我们这样的损友，怎么会放过这次灌他的好机会。
于是老肖不可避免地喝多了，在我陪大雯抬他回家的路上，他泪眼朦胧，接近于咆哮着，不停地重复一个名字。
蓉蓉。
我看了看大雯，她停顿了一会儿，告诉我，那是他养过的一只猫。
我知道她在撒谎。
隔了没几天，某一天晚上大雯单独约我出去，说有些话想要和我说。我到了以后，发现她已经坐在个烧烤摊的角落里喝完了两瓶啤酒。
大雯平时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如今这个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我坐下以后，微醺的她直接问我——你觉得老肖爱我吗？
我那时候虽然因为“蓉蓉”的事而疑惑过，但是却又下意识觉得是我自己多心了，于是点点头。
大雯听完，讥讽地笑了几声。
“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们两个这么多年了，还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对我好得无以复加，是爱我？”
“其实他不是爱我，而是他觉得，他应该爱我。”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她又喝了一杯啤酒，和我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那年我考来这里，他复读一年的时候，他的身边有个人——就是蓉蓉。那时候我每次找他，他都告诉他在复习，时间很紧，本来我也没想太多，可是几年前有一次他喝醉了回家，就像前几天你看到的那样，他一直在叫蓉蓉。第二天我就问了他蓉蓉是谁，他和我说那是他小时候养的一只猫。”
大雯苦笑着说，“你知道他不会撒谎的，我马上就看出来他在骗我。于是我偷偷的查了他的手机，果然他的手机里有这么一个人。”
大雯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
“我知道他没出轨过，这点我很肯定，老肖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但是我始终心里扎着根刺，每次他对我稍微好一点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现在他身边的人是蓉蓉，他是不是会对她更好些。我真的很难受，他不能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那种心理，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从我和他结婚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注定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因为她说出这件事以后，我也很难接受。一直以来我心目中真爱的代名词，两个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撕下了美好的皮囊，露出恶心的血肉。
“是不是很可笑，我不怕你笑话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娶我吗？你们口中的金童玉女，天造地设，我们两个从小就听烂了，两个人从小认识，任谁都是这么说。所以等到年龄到了，很自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不仅是我，他也是这么认为的，都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他家里人也很满意，我爸妈也很满意，没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很听话，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那天到最后，到底是老肖联系了我，说这么晚了大雯还没回家，问我知不知道大雯在哪儿。
我顺理成章地让老肖把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大雯接了回去。
老肖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把大雯安置在车里以后，对我道谢。
我礼貌地回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以后要对大雯更好点。
老肖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打趣我，这不是废话吗，我媳妇儿我不对她好谁对她好？
我点点头。
的确，老肖的人品是有保障的。因为家住得近，我曾经亲眼看见过在深夜的时候老肖为了大雯想吃的板鸭而出门；无论下班多晚，工作多辛苦，回家以后也从来不和大雯发火，永远都是那副温柔贴心的样子。而工作中也有那些打着其他算盘的姑娘们围绕着他，他统统都会拒绝。
但如果真的如同大雯说的那样的话，老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没有任何的缺点。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不够爱她。
三
然后那年的冬天，我得知了一个消息，老肖和大雯离婚了。
大雯和老肖领了离婚证以后，第一时间来找了我，还是那个烧烤摊。
我开玩笑道，你也是真喜欢这个烧烤摊。
大雯笑了出来，再喜欢也是最后一次来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美国了，到时候别太想我。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笑嘻嘻地说，毕竟刚离了婚，孤家寡人一个，总得让我出去转转疗伤啊。
我担忧地看着她。
“哈哈，我开玩笑的。公司有个出国的项目，我申请通过了而已。”
大雯终于恢复了大学时候那个大雯的样子，自信又成熟，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和幸福。
我们又喝了一些酒。
醉了以后的大雯，强忍着泪水告诉我，他们离婚的契机，是因为她实在是过不去内心的那道坎，不能容忍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当她提出离婚的时候，老肖并不同意，一个劲儿地道歉，让大雯告诉他他哪里做得不好，他会改。
大雯只问了一句——你告诉我蓉蓉是谁。
看大雯的反应，老肖当时就知道了大雯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于是他们两个花了一整晚的时间聊了一下这件事。
老肖告诉大雯，他认识蓉蓉是在他复读那年，蓉蓉也是为了复读转到他班里的。他第一眼看见蓉蓉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生很好，说不出来的那种吸引人，刚好那时候大雯不在身边，于是他爱上了蓉蓉。可是他也在挂念着大雯，所以只把这种感情放在心里，没有和蓉蓉有一丝一毫越过雷池的行为。
他说之前说蓉蓉是猫，是不想让大雯想多，并不是有意的欺骗。
老肖甚至跪下来求大雯，说让她原谅他。
“我看到他那副样子，真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所以我和他说，如果你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还能记得起我的名字，我可能就不会离婚了。老肖知道他没法拦我，因为他心里也知道，他爱蓉蓉更胜于爱我。”
“他虽然爱蓉蓉更胜于爱我，可是他不能抛弃已经成为了习惯的我。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悲哀，你知道吗？”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烧烤摊吗？”
“这是我和老肖第一次在这个城市约会的地方。”
说着这些话的大雯，一直以来都是把我当妹妹照顾的大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四
大雯离开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去送她。
她告诉我，她趁着前段时间没事，打听了一下蓉蓉的近况，还特意去看了她一眼。
大雯和我说，蓉蓉现在已为人母，不过依旧还能看出来她之前长得有多好看。她们两个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大雯是自立自强的女王范儿，蓉蓉一看就是那种需要被呵护的小女人。
我想了想，还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雯，蓉蓉可能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老肖喜欢她。
大雯说对，老肖的确一次都没和蓉蓉表达过感情。但是大雯让我想，高三时候的事情，十年过去了，蓉蓉的手机号老肖还存着——他没别的东西可以睹物思人，只剩下毕业前夕蓉蓉留下的手机号，甚至连她换没换号码都不知道，他也存着不舍得删。
大雯苦笑着，我离开他，也算是从蚊子血变成他胸前的朱砂痣了。
我点点头，和她告了别，祝她一路顺风。
而老肖，在大雯离开他以后消沉了一段日子，期间也来找过我。
他喝了很多酒，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问我，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于是我给他讲了红玫瑰和白玫瑰的事。
醉了的老肖听得半懂不懂，他还在想着怎么能挽回大雯，还让我告诉大雯，他会永远等着她回来。
我想了想，拿过他的手机，找到蓉蓉的手机号，问他，删了可不可以。
刚才还摇摇晃晃的老肖看到我这样做，一把抢过他的手机，和我说，他不知道他想留个念想为什么都不可以，他不会联系蓉蓉，只是想看看她的名字而已。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理解了大雯的做法。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