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树林

姥姥去了,骨灰盒依她生前的心愿埋在了先她早走多年的姥爷坟里。坟前有一棵果树,是棵海棠。

那片土地上的果树比舅舅的年岁还大,我出生的那个时候正是果子丰收的季节,以后的每年生日都会收到舅舅差人送来的新鲜果子。听妈妈说,这个果树园是姥爷在世,当村长的时候分到的土地。有的家族在自家土地上种上玉米,黄豆和甜瓜,有人运来一卡车的杨树苗,而姥爷亲手挖的一个又一个土坑,栽上果树,梨树,杏树苗。

后来姥爷去了,就埋在了他亲手栽种的海棠树下面。

舅舅很适合看护果树,他起的像园中的鸟一样早,他和游荡在树间的蜜蜂一样辛劳剪枝,守护花期,他知道哪排哪棵树上的梨子最香甜,适合送给亲朋。一年有三个季节他留在山上照看果树和蜂箱。他在山上盖起了一间砖瓦房,墙角被蛇挖了洞,舅舅说有时晚上醒来就见怀里钻了条小蛇,他也不恼它,把它放回山里,看它爬走,然后又回来。

果子丰收的时候,我们都可以上山帮忙,只是不能去采深沟的李子树,那条沟深不见底,李子树就长在山崖边上,斜斜的,我们见舅舅爬上去,又丢李子进筐里。果树林越来越大,整片山头都是绿的树,红的果,黄的梨。舅舅能识得各样果树,和盛开的花,蜜蜂酿的花蜜都储存下来,够各家吃一个冬天。

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可以在别的时候去见舅舅。树是第一个感受春天的,接着是燕子和蜜蜂,舅舅也来了,投入到果树林里。听风沙沙得作响,从脚下吹来,有旋到头顶,我就怕了,拼命地叫喊舅舅。我不知道舅舅总是一个人在这山上,能陪伴他的就只有这些树和鸟,当夜晚时深夜像罩子降下,他又会害怕吗?

过了几年村里下来决定要收地建机场,舅舅的果树被砍下一大半,剩下的也因无人照料,结的果子又小又涩,就连偷摘果子的人都不去了。舅舅事先挑选好的果树嫁接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怕是因为它是长在深山的枝丫,习惯不了蔬菜,黄瓜的院子,一直结的不好,后来那棵树就连樱桃都不接了。

在果树被砍后的几年,我又长大了一些,能和舅舅一起喝茶聊天了。没有了要照看的果树,他也活的像村子里的大多数人一样,逛市场挑选水果,只是果子的名字,好坏他都懂。

这些年,机场建了起来,原来的马路托不起高官,富人的车子,自是又要修整一番,道路两边的杨树都被砍了,只留下那数不清年轮的树桩。什么时候上面派来的人这样迅速,悄无声息?这些都是在隐秘中进行,我猜想它们一定是等村里的人都熟睡了,悄悄地走的。就好像我第一次看见它们,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还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

今天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大结局,东华帝君有一句话说:“数十万年,沧海桑田,这图上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就连着四海八荒,都会变成另外一幅模样,世间万事渺小至斯,没什么可值得惦念的。”

曾经坐在树上,看天空的云彩换了又换。今天飘过头顶的或许恰好是那片云彩,不过我仅凭借记忆来认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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