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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满三十的女生一个人来咨询，因为在一起八年、年底就要结婚的男友出轨了。男生出轨得甚至有些大大方方。和女同事出去吃饭、接连晚归好几次，也并不刻意瞒着她。当女生终于忍不住问起，男生便坦白说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女同事。
他说对不起女生，自己亏欠了她，她想怎么样都行。
她不知道要不要原谅他，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竟然莫名其妙走到这一步。在她的心里，他们是要永远在一起，谁都分不开的。
初在一起时，她刚工作不久，漂亮干练。而他才念大三，家里也很困难。她从一开始就总想着照顾他，用自己的工资给他补贴生活费，帮他救家里的各种急。
他又穷又年轻，受了她的恩惠而还不出来，很急很愧疚，总说要一辈子对她好，来还她的情。
她心里却很坦然：既然跟了他，就是他的人，哪里分什么彼此。自己就是要把心掏给他，把两个人永远系在一起。
身边朋友看她总为了他苦着自己，忍不住劝她。她却有自己的心思：自己对他这么好，他总不会亏待自己。
他想考研，但考虑到家里的条件决定毕业后先工作。她赶紧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看得远，不要在乎眼前这点钱，何况还有她。劝来劝去，他低着头去考了研，却落了榜。
来年再考，总算考上京城一个很牛的学校很火的经济系。他复习考研的这两年，她上班挣钱，回家便围着他转，照顾他的吃喝，给他宽心打气。
他问过她，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为什么选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她信心满满地说，她做的是长期投资，她知道他不会辜负她。
他念研究生的三年，异地。她便独自抵住家里让她赶紧嫁人的压力，抵住孤伶伶空落落的寂寞。给他的，永远只有正能量。
熬到他毕业，她并不学别的女孩子催他结婚。她知道他想先在事业上做出点成绩。她相信他会选最好的时机大大方方地迎娶她，才算对她这些年的付出有个交代。
谁想到年底就要结婚，他却突然出轨了，并且有点大义凛然的意思，并不乞求她原谅。假如他求，她是一定会原谅的。毕竟他们俩之间有她用心血经营出的悠长历史。
她对感情，用的是当年念书时的劲头，笃信功夫不负有心人。觉得只要不计成本地付出，必然能收获不错的回报。
谁知道她付出得太多，多到对方还不出，多到对方干脆赖账。
肯付出当然好，只要对方也有付出的机会。这样的付出，不见得要时时对等：哪怕她心烦脆弱对他倾诉，发脾气要他安慰，工作辛苦回家要他服侍，也是他能施予她的机会。
一味单向地给，而不给对方还的机会，账面不平日积月累，终于变成还不清的黑账本。还没结婚，就已经欠对方做牛做马都还不清的债，成了感情里不可承受之重。即使她并不催着他还。
付出是爱，接受也是爱。
－2－
她是我见过姿态最低的女生。
她的朋友，会很久不联系她，然后某天突然理所当然地要她帮个大忙，吃定她一定不会拒绝。但凡对方有一丁点不开心，总觉得是自己不好，然后想方设法做得更好。哪怕明明是对方欺负人。
我想不明白工作上独立自信的她，为什么与人相处，总把自己低进尘埃里去。
直到她讲起她的妈妈。
她说父母早已没有感情，但却一直为了她们姐弟俩维持着家庭的完整。这份勉强、隐忍，让母亲的日子过得很不开心。
记忆中父母间从未有过任何亲昵的言行。母亲心情不好时，常对她讲，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她很小就看明白父母如陌生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不自然，看明白母亲满腹的不快乐。母亲的“为了你”，让她觉得母亲的不幸和哀怨，与她有脱不清的干系。
于是她对生活的所有安排，全都摈弃自己的意愿，尽量顺着母亲，好弥补自己一出生就欠下的一屁股债。
这种负债的心情，她也自然而然地带到爱情里。对每一个男友没有保留地付出，并不认为对方也该怜惜自己。她认定自己骨子里本来不值得人爱，竟然有男人肯喜欢她，本身就已是还不清的情分了。
她说，真希望父母当时离了婚，哪怕他们现在去离婚，她也会好过些。可是父母都已快七十，早已没有心力改变。于是她心里欠母亲的债，根本没机会抹清。
她的母亲，以为为了儿女而坚守难耐的婚姻，是最深刻的爱，是最贵重的赠予。然而在她日久弥新的痛苦里，在她反复传递的“为了你”的表达里，这份爱却成了女儿最沉重的枷锁，使她无法允许自己自由快乐。
毕竟从小就是母亲痛苦的根源，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幸福呢？
深沉的爱，最好有绵长柔和的表达方式。悲壮、决绝、自我牺牲、舍己成人的爱，哪怕再真切深沉，往往都变成接受者不得不还、又无法还清的情债。这份情债，世世相袭：悲壮哀怨的母亲，更容易养出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的子女。
付出是爱，让对方消受得起更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