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大概和我一样都在看一部网剧叫《最好的我们》,网剧中很多细节和书中不同,这促使我又再看一遍小说,它有另一个我更喜欢的名字——流水混账。中午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桌前看,恍然间已经到他们要高考的情节,我愣了愣,看了看手机,6月5号。许是看书让我突然涌起了一些共鸣,我脑子一热,立马给要高考的表弟写了些考试注意事项,发给他妈妈,让她代为转达。后来我快忘了这事,晚上10:46的时候突然收到他的回复(那时候他刚下晚自习),他说了感谢的话,语气里很有对高考的憧憬。
我突然有点懂,为什么自己这么激动迫切地想要给他鼓励,一年之前的我啊,也不是一个人在走这条路。后来高考后,我在qq空间里看到一位高我一届的朋友在高考那天@了我和另一位高考的姑娘,给我们加油。考前我当然是没看到的,考后看到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我知道对于这位朋友也许只是随手的事,但这样的惦记仍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尽管我没有说感谢,但我很懂得一点点来自他人的鼓励对于高考的孩子们的意义。
因为高考,太与众不同了。
对很多人而言,高考至少是前二十年中最重要的事之一。它只是用几份试卷,就轻易定义了十二年青春的结果。害怕是因为偶然性之大,几乎每个班级最后高考的排名都是一场咂人眼舌的重新洗牌。而憧憬又是,跨过高考,少年们面对的是一个有别于前十八年的全新天地。高考没法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占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偏偏时势把它造就成了里程碑式的假英雄。如果不选择早早出国,又没有年纪轻轻闯荡的决心,那么,答案就是高考。
它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答案。
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再玩世不恭也是要为自己做一场认真的博弈的。哪怕在这场博弈中,仍然充满了下课的嘈嘈杂杂,充满了对应试教育的不满,充满了年轻人们想要在一起的情愫,充满了机械化的早操晨锻,充满了每天早晨打铃时教室门口的拥挤,充满了每一个假期后借抄作业的匆匆忙忙。
它仍是认真的不是么。
那时候每天有两张很饱满的数学试卷,一张很饱满的语文试卷,一张很饱满的物理试卷和一张格外饱满的英语试卷,同时每两天又有一张很饱满的化学试卷。还有一些课代表发下来说是什么时候想做什么时候做但实际上完全无法预料讲题时间的非典型专题试卷。还有一些《38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凭意志力和兴趣写下去的非典型作业。
一个班就是一个生产者消费者分解者齐全的生态圈,生产者们永远用20分钟写他人一小时写完的作业,在老师要求经验分享的时候很无辜地讲xx写完了、Xx写完了、xX还是写完了;消费者借生产者的作业对答案,他们又勤奋又严谨,总是在记事本上写满满的计划再一个个划掉;分解者在老师讲完后一知半解或好像很懂地订正试卷,对生产者说的最多最礼貌最顺溜的话就是:借一下试卷谢谢。
那些晚上,教室里白色灯光亮眼,小虫偶尔飞来飞去,七十几位同学汗与温度的交织产生了夏日闷、热、骚、腻的奇异气氛,窗子开得很大,窗囗夏日晚风吹拂,头顶电风扇伴着金属的咯吱呼啦啦地吹。但是教室湿热地安静着。
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考物化前的晚上,你知道空气中有点不安。前排认真的姑娘们一页页翻动着物化笔记和试卷,中间有些孩子背牛顿公式电磁场公式背得快要跳墙遁地于是偷偷和同桌聊八卦(比如我),而后排意得志满的男生们书桌上摊着人手一本的《意林》。我们班一男生订了很多年的《意林》,一大摞儿全堆角落,考物化前的复习时间这就是他们的娱乐工具。一下课,湿热的空气就在嘈杂的声音里沸腾,男生们离开座位玩耍,走街串巷(那条巷子大概5米)唠嗑儿,走的时候顺带捞走别人桌上一本没看过的《意林》。就这种时候,我觉得我们班超有旧时候书摊市场的落拓气质。
迎接高考是一件神奇的事。比如唱歌。
那时候班主任让一首《相信自己》成为我们班歌,零点乐队的演唱会视频常年盘踞在我们班讲台电脑里。我们晚自习10:30放,班主任总是在9:25极有规矩地踱步到班里,打开那个熟悉的视频,然后让大家站起来,开始吼,吼得越撕心裂肺越声嘶力竭越上气不接下气越好。他强调,要把“你”换成“我”,要把“你们”换成“我们”,要把“你将超越极限超越自己”换成“我将超越极限超越自己”。你知道的,七十几个没有经过声乐练习的人一起吼是什么感觉。如有神助,言语不可比拟。我相信:如果让一个不是正在经历高考的同学从我们窗囗经过,他脑子里面一定闪过四个字:妈的智障。
唱的时候我从来都发音很小,我想这也太鸡血了不适合我,但真是有些时候,被分数和作业磨怕了,就会大声吼,反正除了我同桌没人知道我吼得像只狗(同桌嘛好办直接封嘴)。吼的结果也许让我更假装自信了,或者更浮躁了,但管他的呢,连宋冬野都唱:躁起来吧。你说是不是。唱歌对我的效果也许没那么好,但闲聊的时候知道的确给了我们班很多姑娘信心,条件反射到就像听到国歌就要起立,听到《相信自己》就鸡血满格状态满分撸起袖子回家继续学。
写这段的时候,时隔一年,重听《相信自己》,我还听了好几遍,竟然觉得还挺好听,人家主唱的声音和我们七十几人大合唱感觉可真不一样。但是立刻就回到了一年前的一个个快下晚自习的夜晚。连我站的位置,投影在我的什么方位都清清楚楚。我从来不是恋旧的人,却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同学对这首歌念念不忘。时过境迁,我们可能忘了那时候说了什么话,自己有多努力,考了多少分,哭了多少次,但好像怎么也忘不了,空荡荡的教学楼,一个班级的少年挤得密密麻麻,撕心裂肺地要“相信自己”,宛如智障,又宛如青春。高考在前,挥汗如雨的青春。
所以高考其实是件蛮纯粹的事。在高考面前,囗号、热血歌等容易不客观的事物都是被充分允许掺杂着勇气、信心、还有信念去蛊惑人心的。这里面有迷信的意味,我们也认。大家的确在这场迷信游戏里踏踏实实学习,踏踏实实插科打诨,也踏踏实实备战高考不是么。
考前我带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高三一年的很多捆试卷,但根本看不完嘛。这时候班主任在前面讲:"看不完怎么办?"我不知道,苦恼得心慌。他继续讲:“吻过(稳过)。”我就真的把我不看的卷子亲了亲,假装数学还是很爱我的。看不完拉倒。我活了18年,终于把我这辈子的第一次迷信献给了高考。这个小故事我也送给了我弟弟,我希望给他带来好运。
凌晨12点左右的时候,我随口问我室友,一年以前,也就是2015.6.7零点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一位说已进入梦乡,一位想了想,说:“在宾馆看跑男,跑男看完看《私人订制》。”笑了很久。准备了那么久,其实真正的那几天的记忆是很淡的,独特到每个人都能为自己心里的百转千回七上八下写一篇鸿篇巨制,又清淡到恍若已经模糊不清。
说几天是因为自己是江苏人。高考之后才知道原来别人只要考两天。幸好考后知道。不然6.8晚上我在为物化考试头疼而神经质地在操场绕圈时,原来全国几十万18岁的少年已经在通宵狂欢吃饭唱K打牌,我不得气晕过去。
我很记得考完的那个晚上。班群突然炸了,爆出好几对平日里的隐形情侣。我一方面激动地狂刷聊天记录,一方面神经兮兮地回忆平日里他们的互动。对嘛,就是嘛,讲题时多和谐,看着就很有夫妻相。总之很马后炮地为自己的无知无觉填充细节。
你看,高考多么不同,它仿若一道闸门,一旦开启,自由的洪水滚滚而来,铺天盖地:染发去!化妆去!恋爱去!玩游戏去!追爱豆去!打球去!看冠军赛去!正大光明的!昂首挺胸的!随时随地的!
我们再也不是偷偷摸摸的叛逆者,机械努力的学习机器了。所谓对高考的憧憬,大概是对自由人的憧憬吧。
高考后、出分前的某一天,我们班举行了同学聚会。我注意到,有姑娘穿了新裙子,有姑娘带了隐形眼镜,有姑娘化了淡妆,还有姑娘抱着一瓶啤酒哗啦啦就下肚。有男生唱又烂俗又可爱的情歌,有男生喝很多白酒,有男生被起哄着去给女友敬酒。一个大房间坐了好几桌,我知道,这些人啊,此刻都有着好像成为大人的自豪,有不太成熟的摸索,有距离感的尴尬,有轻松的寒暄,也有眼底眉梢的失落。高考闸门打开之后,自由人的代价之一就是,洪水会渐渐冲刷过往,然后把我们推往难再聚的四方。
高考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无措,彼此心照不宣。所以除了考得相当好的几位,和一直以来有交集的朋友,大家都并不是清楚地知道别人的走向。我觉得这是一种很大的善意,毕竟十八岁的少年们还没有学会很快的释怀。而心底下我们也都知道,真正决定人生走向的,绝不是几十小时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完成的几份试卷,它藏在那些不与人说的生活点滴里,藏在刻于人骨的性格里,藏在后来日复一日的坚不坚持里。又一年盛夏快来,我得知一些同学转去了更好的院系,又在某一次去拜访同学时,得知一位朋友一直保持着他们院的第一名。
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天气闷热得很,路边开着金黄的花。我骑着车从体育馆奔向宿舍,热风吹得人兴致索然。我想,烦恼依然等量的多,没有随着闸门打开,就被一扫而光。而人生好像也是这样,我们同在今天缅怀一个不一样的日子叫高考,然后继续在各自的人生中悲喜交织着、酸甜共尝着,各自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