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娶我吗

她转过身,白色的纱帘在身后扬得老高,又不甘心地被沙发挡下。“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娶我?”

柳行没有用结婚,她喜欢“娶”这个字。男子骑着高头大马,系着红绸大花,引着八抬大轿,迎着吹吹打打,穿过长街短巷,去迎娶他的新娘,春风得意,浪漫死了。

而,结婚,言简意赅的如同这两个字,让人联想不起任何缱绻场景。两人着白衫,红背景,黑发,摄影师说,新人看这里,笑一下。然后在这张照片上按下钢印,结束。

所以,她问眼前人,你是不是,并没有愿意娶我?连心甘情愿四个字都未用上。

苏然抬起眼皮,又继续专注于手机。感受到柳行并不是往日的无理取闹,点了退出,手机覆在肚子上,有些发烫。

对,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柳行猛吸一口气,停滞的空气有些噎,慢慢吐气。她回了个哦字。混在吐气声中,像叹息一样。


苏然回到家,或者说租来的,位于幸福里小区的房子,有一秒 的怔忡。衣架上,她的粉色风衣不见了,玄关处的鞋清一色的黑。客厅倒还是老样子。但仔细看,边几上只剩他的记事本,阳台上小小的落地窗边,她的小地毯不见了,圆圆 的,彩虹的,红色在最外边,中间是个傻傻的笑脸,绣着“su”。是带走了,还是扔了?苏然想了一下。随她吧。

柳行走了,他没换鞋。

把自己安置在松软的沙发里,一伸手,才发现,抱枕也只剩原装的那个藏青色的。柳行说颜色太闷,就收起来了。又大张旗鼓地买了一对橙色的,苏然对这种小物件不是很在意,如今藏青重见天日,垫在身后,又压在肘下,又拨拉到一旁。

向后仰头,白的吊顶,米黄的灯。

柳行真的走了。

这鬼抱枕,是太闷了!

柳行是怎么走的呢。

他有点想不起来了。今晚跟朋友去酒吧,灯光撩人酒精赤裸,难免贪杯。想不来,索性在思绪里随便抓起一个线头,顺着捋。

外面淅淅沥沥落了雨,他起身关了窗。

哦对,下雨。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下雨的周末,他们懒懒地窝在家。柳行斜倚在阳台边上,边吃着冰淇淋,兴致勃勃地看着手机,光脚随着音乐打拍子,一颠一颠的。她在家向来不穿鞋子,因此要求他回家必须换拖鞋,拖鞋不准穿出家。

柳行当时在看什么呢。好久不见她这么开心了。

好像是他随口一说,四月可以歇一阵子,问柳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就开始找地方,做攻略,还问他到底是哪天开始休假,这样她方便去跟老板请假。被问得有些烦,最后出发时,苏然是有些后悔跟她出来这一趟的,跟朋友找个酒吧,省事又省心。柳行最初是打算开车去,按照她的计划,如康熙出巡般,一路向南,春暖花开。

苏然实在是怕她在耳边叽叽喳喳。让女伴在副驾上坐,堪比酷刑,这边能从盘古开天地啰嗦到老板周扒皮不给假,那边他却手握方向盘,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听她愤慨不平着与他无关的事情。所以,他坚决反对了这个出行计划,迅速地在网上找了个评价五颗星的旅行社,报了团——甚至连出行地都没看。

所以出发时,柳行有些愣,目的地与她的打算南辕北辙——北国的边界。但很快调整过来了,日程里有滑雪和室外温泉,听着就刺激。

第一天,平平无奇,柳行和团里一个年轻女子聊得火热。倒不是抛下了他,苏然一上车,就戴着耳机、眼罩,全副武装以屏蔽她的无聊轰炸。

但没想到,晚上,柳行趴在他肩上,脚一翘一翘的,前后交叉着晃。安安哦——那个年轻女子的名字,真搞不懂这些女人,才认识一天,就唤的这么亲热。她孩子半岁,老公说在家闷太久了,得多出来透透气,就给她报了团。你看人家老公,多体贴。说着,斜睨他。苏然轻抚她的脸,她的头发一直护理的很好,缎子似的。

第二天,苏然上车才发现,耳机落在了酒店,昨天折腾的太晚,大抵是踢到哪个角落了。索性歪着头,听后面两个小女人一惊一乍的对话,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废话篓子碰到废话篓子,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他垂着头,想睡觉,又睡不着,柳行也没有理他的意思——哪怕两句废话呢。下午安排的滑雪,团里年轻人居多,会滑的,像活泼的白天鹅,不会滑的笨拙地站起又倒下。他不想去,就站在就窗边,向下看。柳行想去,确切地说,想他陪着去。苏然就是不开口,只是站在窗口,他知道柳行的想法,知道如果他陪着去,她会很高兴。可是他偏不,他真是后悔来这种鬼地方,吹冷风!受冷气!他转过身,你想玩儿,自己去吧,那个什么安不是也在下面吗?

柳行生气时,沉默着出了门。他站在窗口看,呵,这两个女人,捧着奶茶,坐在雪地边上,继续聊天!哪来这么多废话!

晚上,柳行没说话,他抚着她的长发,被拨开了,今天滑雪,好累的。

苏然翻身,组队,游戏。再无话。

第三天,旅行惯例,购物,高端团也不能例外。年轻的导游小姐,挑着眉眼,说挑好泳衣和浴袍,室外温泉可以用的上哦。苏然心里一动。看向柳行,不知道她是期待购物还是期待温泉。欣喜地看向车外。

一家民俗店里,导游专业地讲解丝绸与绣工,柳行跟安安认真地听着,显然柳行看上了那件酒红色的睡衣,斜襟上滚着花边。他在等她问。果然,柳行转过脸,问他,我买那件睡衣,穿给你看好不好。顺着她手指的,却是一件米色的睡裙,漾着水纹一样的光泽。

他下意识地哼了一声。

柳行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那个叫安安的女人,突然开始流鼻血,柳行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导游也吓着了,问柳行能不能陪着一起去医院。柳行真就去了,到医院才给他回了电话,导游也在电话那头道歉,见柳行跟安安总聊天,以为都认识。

柳行回来时,已经半夜了。其实他没睡着,那件睡衣也买了,只等她伏在他肩头,再从枕边抖出来给她,让她把水样的光泽穿给他看。可是等了好久,她也没上床,而是在卫生间,一直没出来。白天太累了,苏然昏昏沉沉睡着了。

再醒来,晨光大亮。柳行就站在窗口,背对着他。窗帘半敞着,铅灰的云,大朵大朵的,挤挤挨挨的。可能又是一场雪。

他靠在床头,蹙着眉,“”你抽烟了?“

柳行没回答他的问题,推开窗,只能推一掌宽,推不动了。

凛冽的风呼的灌进来。她转过身,白色的纱帘在身后扬得老高,又不甘心地被沙发挡下。“你是不是压根没打算娶我?”

苏然看了眼时间,九点整。嗯,是上班的时间了。他微微坐起,像坐在谈判桌上那样,双手微微握拳,“对,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苏然再醒来,晨光初露,外面安静地能听到清洁工的大扫帚划过路面的声音。揉揉僵直的脖子,又躺了回去。摸了半天,找到手机,才刚五点。

坐着又愣了半天。认识十年,同居七年。算是七年之痒。两人很默契,从未提起结婚的事。

也或许是苏然单方面不想结婚,现在这样不也挺好么。

可能柳行提过吧。

好像真的提过,比如逛街遇到婚纱店发传单,她总会兴致盎然地收下,头先几次还拉着他进店,后来就不去了,再后来,遇到发传单的,也不大接了,再后来,有婚纱店的那几个商场也不太去逛了。再后来,两人事业有了起色,难得周末都在家的时候,索性一起窝在家,看电影,打游戏,约着朋友喝酒小聚。这次旅行是苏然提起的,连他都觉得日子成了白开水、反复进微波炉的剩饭。

没想到难得的调味剂,却成了炒菜时多放的那一把盐。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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