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年头做人偶师都是有风险的。
随时随地都有被客人灭口埋入坑的可能。
一
这不,江湖上被誉为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武当仙云道长正卯足了劲用轻功追杀着我,武当不愧是名门正派,轻功卓绝,我就是骑马都甩不掉,我只好一边逃命一边大喊求饶。
道长!你喜欢巨胸人妻的事还对侄孙媳妇有龌蹉想法的事我肯定不会到处乱说,我墨小水做事特别有诚信的,你看!江湖中到现在都没人知道峨眉绝杀师太最喜欢二十出头肌肉壮汉的事,也没人知道少林寺的雾觉主持喜欢豆蔻少女的事呀,你看!我口很紧的!”
我本意是劝老道看在我给他做成了侄孙媳妇的木偶能让他日夜纾解的份上放下屠刀,却不晓对方劈在半空中的手一愣,而后露出更加狰狞的表情。
邪魔歪道,不容于世,今日本道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妖女!”
能把灭口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
果然也只有名门正派的这帮伪君子了吧。
刀光剑影瞬间就铺天盖地自天而降,就在我差点以为必死无疑之际,一个悦耳之极,清泉一般的声音如九天玄音般直入耳中。
明明四周空旷无人,但那声音却毫无阻拦的环绕在我的耳边。
仙云,你真的要在我的地盘上杀人灭口么?污了我的地盘,你们穷得叮当响的武当,可拿什么来赔呢?”
那声音又清又懒,一副没个正经的样子,但刚刚还满脸杀气的仙云道人却全身僵硬,硬生生停下了招式,收剑入鞘。
扰叶君清净……在下这就……离开。”
我怔怔软瘫在地上,直到身旁的骏马发出不耐烦的鸣嘶,这才有了气力抬起头。
此时正有人正迈步朝我走来。
那人宽袍青袍,巴掌宽的腰带勾勒出紧致而富有力量感的腰线,长发为束披散垂腰,眉目如画,端丽而俊逸。
单单是往这一站,就赫然尊贵如天地万物都拜服在他靴下一般。
他居高临下的审视我,赤黑的瞳仁幽暗不明。
墨家的人,为何闯我万剑谷,入谷的规矩,你可看清了?”
万剑谷?哪个万剑谷,难道是那个武林盟主叶倾堂所住的万剑谷?
入谷的规矩?什么规矩?
记忆仿佛闪电一样噼里啪啦的劈亮了我的脑子,刚刚我策马逃命入谷时,的确似乎在荆棘丛生的杂草中,惊鸿一瞥的,瞥到了那么一块颇有年月感的木牌子。
上头几字以雷霆万钧之势所书——
擅入谷者,死。
二
这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形势所逼。
我更加顾不得自己那点渺小到几近于无的形象自尊。
我想墨家老祖宗在上也一定会体谅 。
我涕泪横下的身子一屈,以孟姜女哭长城的姿势一把抱住叶倾堂的左脚。
盟主!盟主大人!我可是人才,对了,您想要温香暖玉抱满怀吗?你有日思夜想却求而不得的初恋吗?只要你想,无论什么样的美人我都可以做出!”
被我突然抱住脚的男人身形未动。
我不禁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失言。
江湖人皆知,天下第一人叶倾堂在十年前屠灭魔教千人后,以杀戮过重为由入万剑谷闭关修行,清心寡欲不问世事。
似叶倾堂这种武功已臻化境的高人,一定是连七情六欲都连根拔起了吧!
但突然,一直表情颇为冷据的男人却突然轻轻一笑,他道:“是么,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么?”
哎呀,有戏!有戏啊!
我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的,包在我身上!”
我本墨家后裔,擅做人偶,经我手制作的人偶不仅外表与人毫无二致,并且连皮肤肌理,瞳孔发丝,内部构造也栩栩如生,特别适合居无定所口袋空空的江湖侠士们行人事。
叶倾堂似在思索,微垂的睫毛根根分明。
我不合时宜的发现,闻名天下的盟主,在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眼角下垂,一瞬间竟会给人以温顺纯良的感觉。
但很快,我便知道这真的只是错觉。
盟主用两根手指揪起我的后衣领,像拖牛皮糖一样,轻而易举的将我提起。
那好啊,但我叶某平生最恨失信的人,如果姑娘不能履行今日的诺言,那叶某只好将姑娘拿去喂阿宝了。”
很快我就知道,阿宝就是叶倾堂饲养的爱宠,是一头白虎,每天食肉十斤。
为了避免成为这十斤中的一份子,我开始奋力卖弄自己天下独绝的技术,我说只有盟主你想不到的,可没有我做不出的,对了,你要不要来一个魔教圣女阿碧思的等身人偶?圣女身材火辣,是我手上卖的最火的人偶啊。
叶倾堂斜睨我。
我立刻摆出老手艺人一般严肃的表情,叶倾堂闲闲的坐在屋中唯一的那张椅子上,修长如玉的手上握着屋中唯一的一只青瓷茶杯上,叶倾堂的住所在山谷之中,用青石打造,坚固耐用的同时也粗陋不堪,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简陋的房子,又因为天生嘴巴大,还脱口而出了一句:“这狗窝有人住啊?”
叶倾堂当时漫不经心回道:“不才,正是叶某敝舍。”
我立刻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样:“难怪一看,便是高人遗风,这苍茫古朴的底蕴就非常人能及!咦。”
我随叶倾堂入屋,将小屋内的布置全数收在眼底,同时发出疑惑:“盟主,我的床呢?”
他的声音轻绵而飘逸:“你的?跟阿宝在一起啊,比起狗窝,虎窝总是更气魄,更适合墨姑娘一些的吧。”
自那起,我就明白了夹着尾巴做人的重要性。
听完我的自吹自擂,叶倾堂翻过一页书,道:“阿碧思就不必了。”
啊?”
当年她自荐枕席过,我没答应。”叶倾堂似笑非笑看我:“现在懂了吗。”
我讪讪:“可您不说具体的人想要的模样,我怎么做人偶呢?”
叶倾堂将手头的书合起,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五官有种冰雪砌成的深邃冷漠,唇薄而线条分明,不言不语时就会带来一股犀利的威胁感,他眨了眨眼,忽然对我说。
我的心上人,在梦中。”
三
我开始为自己的项上人头担忧起来。
叶倾堂说他对天底下其他女人并不感兴趣,他的心上人只出没于自己的梦境之中.
从小到大,未曾变过。
我开始明白为何威名震天的叶盟主要隐退万剑谷,感情脑袋有毛病,无药可治。
可这话当然不能明说,我做出挺难办的表情,道:“那……那您这心上人,男的女的啊,模样大概长哪样,身段呢?”
叶倾堂大大方方答:“女的吧,模样的话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叫我说我也说不清。”
我突然怀念起上一个客人,牛鼻子老道要求说的又快又准,就自己侄孙媳妇,我连画册都不用准备。
我含蓄道:“既然您常常与神女……梦中相遇,总有肌肤……相亲的时候吧,难道连这时候都要半遮面么?”
叶倾堂诧异看着我,那眼神怎么说怎么奇怪,“啧啧,小年轻为何思想如此污秽,我与对方都是以礼相守,更何况男未婚女未嫁,怎能唐突佳人?”
最后人家叶盟主特别装模作样的抛下一句,我要的是感觉,并非肉体。
我开始揣摩叶倾堂这人平时的生活喜好。
第一次整出了个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
平心而论,瞧那身段,瞧那含情脉脉的双眼,我要是男人我都把持不住。
可在我把叶倾堂请去看的时候,这位仁兄只是淡淡一笑,道:“徒有皮囊,怎能入眼。”
于是他把美人领走了,那晚他把我做的美人手脚都卸下拿去灶房里当柴火烧了,闷了一大锅红烧肉。
我一边吃肉一边嘟哝:“盟主,您知道我这一人偶能卖多少银子吗?居然当柴烧,拿去卖够您吃一辈子红烧肉!”
叶倾堂将肉汁浇在白米饭上,他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很残暴,光靠肉汁就下去一大桶饭,他斯斯文文回:“可今天我就想吃怎么办,而且你的意思是我叶倾堂需要靠你才能吃一辈子红烧肉?”
我正要赶紧解释,但那会嘴巴里正含着一块鱼骨,一个没留神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被哽得满屋乱跳,叶倾堂也被吓了一跳。
我估计堂堂盟主没有吃鱼被哽的经验。
他先厉声让我别动,然后我只感到天翻地转。
叶倾堂双手拎紧了我的腿,上下抖动,他力气比常人大数倍,这一番抖动简直要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掀翻了。
天要亡我,早知道就不跟盟主斗嘴抱怨了,他要烧就烧个够啊……
最后,还是叶倾堂卡住我的下巴,用手指将那块顽固之极鱼刺给抽了出来。
因为他的手指伸得很入,我事后干呕不止,我弯腰发吐时,看到叶倾堂怔怔的盯着自己手指,面容深沉,目光变幻莫测,我心头一窒——
好歹处了一段时间,盟主爱感情讲卫生略有洁癖的事,我是心里有数的。
对,对不起啊盟主,我,我帮您擦擦。”
我顾不得喉咙发疼,掏出手绢拼命擦拭叶倾堂的手指。
他是练剑的手,手指修长如玉,指腹上还有薄茧。
我一边擦一边颤颤巍巍的观察叶倾堂的表情。
他的长发被刚刚这样一顿折腾,散散的遮盖住侧脸,柔和的黑发上是如水般的微光,和肤白如雪的脖颈交相一衬,越发显得柔和素净。
我去拿艾叶草给您泡泡手……”
话音未落,叶倾堂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自己的手。
他如梦初醒般用眼睛瞪我。
他平时不出声时就够气势夺人,何况现在情绪不明下,顿时看得我双膝发软,以为自己不是死于鱼骨,就是死于自己那点口水。
我自己来,你走开。”
说罢,他转身迅速离去,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他的耳根好像有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