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躲在一辆白色SUV后面,避风。
风很大,起初以为是要下雨,可也只是象征性的滴了几滴,等烧烤店的老板把遮雨棚架好后,大家预期中的暴雨始终没来,除了风。串还没烤好,我们干喝着啤酒,放在桌子上的空啤酒罐,一个个当啷啷的应声倒地,滚起不见。
7月的夜晚,这样的风可真是凉爽,要是能下一场大雨,感觉会更好。
我们都在等。
大部分食客都挪到遮雨棚下,只有路边的几个小桌子还没来得及往回撤,其中一个桌子上还有人,一男两女,三个中年人,悠闲的聊着天,始终不为所动。
我俩在等。
风开始变大,忽然间猛烈起来,混合着尘土袭来。风在路灯下,有种明显的朦胧感,肆虐而来,仿佛置身龙门客栈。
邻桌的三个人开始慌乱的收拾东西,准备结账走人,一男一女抢着付账,同时还念念有词的抱怨这种鬼天气。
烧烤师傅依旧在忙碌的烤个不停,可能是风太大,炭火的温度都偏向了一边,原本早都该好的串,依旧没有消息。
树叶哗啦啦的响个不停,纸屑和垃圾袋在风中狂舞,街道上只有汽车,行人和自行车全都不见踪影。
“你看这风刮的,人要是太瘦的话,那还不刮飞了?”我说。
“嗯,很有可能。”L回答到。
“所以还是胖点儿好,要不然这鬼天气,你看,连个门都不敢出,骑个车的话,重心不稳,搞不好连人带车都刮跑了。“
那三个人已离开,只有我俩还在露天的桌子旁坐着,不,确切地说,只有我还在桌子旁坐着,L已经把椅子挪到那辆SUV尾部,挡着风。桌子上开始明显感觉有颗粒物,把啤酒罐放回桌面的时候,有一种咯咯的轻微摩擦声。
”我说,要不,咱们走吧,不吃了,把帐结了,不要了。“L说。
”怕啥啊,你又不是没在西北呆过,今晚这烧烤啊西北风味十足!等吧,应该马上就好了。“我调侃到。
终于好了。
老板认真的打包好烤串,递给我们,诚恳中带着歉意。我掏出钱包,付了账。
据说,那晚郑州有个小区一个六楼住户的阳台被刮飞了,还上了第二天的本地新闻,我不由的想起中学时的那个关于参照物的物理题:去岁一阵风,把我院内一口井,忽然吹到篱笆外。这当然不是一个概念,只是这风都相当厉害。
应该是台风。
我不知道那天的台风叫什么,每一年都有很多台风,每个台风都有一个名字,什么低气压,什么日本海,从哪儿登录,从哪儿退去,完全都是一堆听不懂的名词,每次行动的代号就是它们的名字,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像是个过客。没人会在意过客的名字,也没人会记得过客的名字。
我记得一个。
那一次的雨很厉害,铁皮屋上啪啪作响,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有时候你都会有一种错觉,仿佛随时风都会把屋顶掀翻,雨要把屋顶击穿。人在屋里,仿佛置身重锤敲击的鼓内,两个人面对面交谈,光看见口型,却听不到声音。没几分钟,地面上的雨水就已经汇成了河,哗啦啦向低洼处涌动。
暴雨持续了很久,所有人都待在屋内,听着头顶的鼓声,看着外面的雨,一整个下午。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每条街都冲刷的很干净,地铁站入口处按计划摆满的书,是为一年一度的上海书展做宣传,我当时以为那就是书展现场。很多人在看,不敢摸,只是远远的看,那些趿拉着拖鞋,满头湿发的人,站在拿着雨伞、穿着雨衣的后面,像旭日阳刚初次登台星光大道不敢手握话筒唱歌那样的远远站着,脚下的人字拖满是污渍,头上的雨水直淌。
亭卫公路两旁,成串的电线杆或是倒下,或是拦腰折断,被电线夹着,半悬在空中,仿佛鲁智深刚刚经过。两旁的河水暴涨,分不清水流方向。
从镇上到海边很近,骑车大概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不过我更喜欢步行,40到50分钟,沿着亭卫公路径直往南走,穿过浦卫公路是亭卫南路,一直走,看见沪杭公路的标牌,就到海边了。越过防波堤,就是东海。
那时候,金山的城市沙滩还没开建,整个东海都是一片浑浊的水,像夏日暴雨过后的河水,甚至比黄河水还浑浊,完全不是课本中所说的蓝色的海。不过,你可以听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来来回回。
闭上眼,听着海浪,仿佛世界已是碧海蓝天。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在台风肆虐上海过后的一个上午,我用我父亲的手机给一个朋友发短信,说我看见了大海,还发了一条三毛钱的彩信,里面全是大海的声音。
哦,那个台风叫“麦莎”,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第二年的暑假,周传雄在上海举行演唱会,我在开幕前一天离开,那时好像也有台风,我却始终记不得名字。
我只记得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