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懵懂萌动

陈可匆匆忙忙跑到家里的阁楼藏起来，屋子外传来隔壁钰哥哥的呼唤声，一声比一声大。“小可、小可···小可。”小可静静的，大气也不敢出，直到脚步声远去。

陈可放下心来，在阁楼的地板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传来说话弄醒了他。从门缝里看下去，是爸爸和钰爸爸。他们的吵架声急促又细密，听不出来究竟在讨论什么。两个大人推推搡搡进了家里的卧室，争吵声由另一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替代了。12岁的陈可隐约觉得卧室里正在发生着一件恐怖的事情，他不敢靠近查看，轻悄悄地下楼，一溜烟儿跑了。没想到钰哥哥正在他家围墙外的墙角等他。

“又免不了一顿胖揍。”小可悻悻地想。小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于哥，从10岁那年起，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善解人意的大哥哥变成了爱折磨人的不良少年，动不动就揪陈可的耳朵，踢小可的屁股。可这次，钰哥哥没有踢他也没有扇他，只是把他叫住，狠狠地揉在怀里。陈可感觉到钰哥身体滚烫，像一捆铁线包住自己，越收越紧，把自己箍得生痛。“钰哥哥，你怎么了？”陈可轻轻地唤了声。

王钰倏地放开李可，跑远了。

此后，王钰也不再用暴力的方式欺负陈可了，也不再和他说话。有时候甚至故意躲着陈可，或者突然就抱紧他，狠狠地吸他身上的味道，吸完就跑。陈可不明就里，虽然奇怪，但他还是满意的，至少不用挨揍了。

二、突如其来的吻

流年易逝，马驹过隙。陈可读初一的时候王钰离开了家乡，去城里读高中了。

起初，陈可很满意这种变化，钰哥的离开让他时常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不再担心突如其来的“袭击”，陈可终于像一个普通的初中生过起无忧的少年生活，虽然在某些瞬间他总不受控制地想起王钰那闪烁不定又深不见底地眼眸和他带来的紧绷的紧张感。钰爸爸还是常常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来家里找爸爸，习以为常的古怪气氛。

放了寒假，陈可想，钰哥也该回来了吧，他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呢。可直到小年那天，他都没见到王钰，他有些着急，甚至想去问问王钰爸爸关于王钰的消息，只是他没有勇气。钰爸爸让陈可害怕，甚至比王钰更可怕，虽然陈可不知道这份害怕因何而起。

陈可终于在除夕夜等到了王钰，当时他正在和村里同龄的小伙伴放烟花，心电感应似的一回头，对上王钰那张日渐成熟又深邃不定的眼睛。突然，陈可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忘记前一秒灿烂的烟火。钰哥没有走向陈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陈可一分钟，转身回家了。陈可感受到被忽视的愤怒，兴致全无，拔腿往家的方向跑去。回到家胡乱地收拾一下，就躺在床上，心里越加委屈。“钰哥哥，怎么这么冷血，是讨厌我吗，招呼都不打一下，亏得我不计前嫌，特地跑到他家门口玩。”

这个年陈可过得很闷，钰哥哥再也不是以前的钰哥哥了，是不是人长大后都会改变，也包括自己吗？

初六这天，爸爸和妈妈去表姑家拜年了，陈可有点发烧就留在家里休息。睡得昏昏沉沉的陈可梦见钰哥哥对自己笑，把自己箍在怀中，周围充满了钰哥哥的气息，熟悉的紧张感让陈可安心。

正月十五，陈可爸爸带陈可去街上看电影，陈可到那发现钰爸爸也在。小可有些不自在了，跟爸爸说和同学约好去肯德基写作业，同学来早了，自己就不看电影了。爸爸同意了，让陈可注意安全，就和钰哥的爸爸走进了电影院。实际上，小可并没有和任何人约，他只是没来由地害怕和两个爸爸在一起，他百无聊奈地在街上闲逛。上了个厕所出来，不知道王钰从哪里冒出来，抓着他的手就跑。

到了街尾，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才停下来。陈可狠狠甩开王钰的手，拿着大眼睛瞪着他。是在责怪他“绑架自己”，更是在责怪他不理自己。王钰对上陈可的眼神，相互沉默了三分钟。突然王钰一个向前，把自己的嘴巴印在陈可的上面。陈可懵了，他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钰哥哥要亲自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他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对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在放开前，王钰又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了陈可的下嘴唇，依依不舍地恢复到原来的距离。他的眼神极具复杂又空洞，里面有陈可永远看不懂地东西。陈可哭了，眼泪落在地上，在被钰哥欺负的那么多年里，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王钰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眼泪让他所有的暴虐失去力量，只能轻轻地拥他入怀，摩梭着他的头发。陈可悄悄地摊开手心，一颗小小的白色扣子。

三、爸爸和王钰爸爸

在春节之后，王钰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时候没有便捷的互联网，没有随时可以联系的手机。听妈妈说，王钰的妈妈去县城工作了，刚好照顾王钰，高考是人生的重大关卡，要早早做准备。钰哥哥不再回来，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不再回来。陈可渐渐地发现自己越发沉默，除了上课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他时常发呆，困惑于自己的内心，不明白冷清的家庭氛围和相敬如宾的爸爸妈妈。最可怕的是，男同学们在讨论哪个女同学最可爱的时候，他想到是钰哥哥的眼神，钰哥哥的亲吻，钰哥哥的大手。

陈可在自我挣扎和孤独中过完了初中生活，他也即将去钰哥读的学校读高中。可王钰要去更远的地方读大学了，他们最亲近的日子永远都不再回来。

七月的一个早上，陈可被妈妈歇斯底里地哭声震醒。他急忙下楼，客厅里有头发散乱的妈妈、神情冷漠的爸爸和神色平静的王钰爸爸。陈可想起来昨天王钰爸爸来家里喝酒，妈妈值夜班没回来。王钰爸爸先开口了：“淑萍，对不起，是我们的错，不该瞒你这么久，或与我早该勇敢点。”妈妈凄厉地吼道：“我不会成全你们的，我才是他的妻子，你什么也不是，我诅咒你和你的儿子，诅咒你们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陈可此时明白了，王钰爸爸带来的恐惧到底是什么？自己家庭幸福的表象再也维系不下去了，可妈妈还在硬撑着。

这场闹剧发生在清晨，没有惊动左邻右舍，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人来问陈可感觉怎么样，大人的眼里，只要给小孩吃饱穿暖、有学上就可以了。爸爸还在家里，王钰的爸爸却和王钰的妈妈离婚了，远走他乡。妈妈守着行尸走肉般的爸爸，时不时在深夜爆发，好在陈可住校，家里阴冷的氛围他不必时时感受。高中有图书馆，真好。陈可无意间在里面找到一本王尔德的自深深处，读了一遍又一遍，这便是他爱情的启蒙。他沉浸在王尔德痛苦的美丽中，夜深人静时，摩梭着那颗白色扣子，想象着钰哥在大学做足了准备，等着他去，像王尔德教给波西一切生活的艺术一样教他一切。他决计不要成为忘恩负义的波西，他要以更深沉的爱回应他的情郎。

四、奔向你，却失去你

终于自己也走向大学了，走出高考考场，陈可自觉得考得不错。他静默地等着出分数、填报志愿的日子，只期盼写下那个他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的大学。一切都很顺利，他如愿进入M大，服装设计专业。坚持没让爸妈送自己，独自一个人来到城市，走进M大。五年没见了，钰哥现在长什么样子呢，那深不见底地眼眸底下是否仍暗流涌动。走进校园，干净自由的气息让小可心旷神怡，呼吸到钰哥一直呼吸的空气，让小可安心，整个人也轻快了起来。

经过了一个月的迎新和军训，小可对M大终于是熟了起来。可却打听不到关于钰哥的任何消息，陈可还是在给自己打气，毕竟M大太大，钰哥学什么专业他都不知道。最终，陈可在围棋社团的招新简介上，看到了王钰的消息——王钰是围棋社上届社长，获得过市大学生围棋比赛一等奖，是围棋社的黄金招牌。是他，面容比小时候刚毅很多，眼神却没变。陈可立马填上报名申请，惊呆了同行的小伙伴，服装设计的要学围棋干嘛。进入围棋社一周了，从来没见过钰哥，陈可忍不住找社长问起钰学长的消息。社长告诉他，钰学长快毕业了，有很多实习，平时都不在学校，不过，这周六社团迎新聚餐他会到场。

周六，陈可从下午就开始翻找衣服，似乎手头忙着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他选了件白色衬衣，不得不说，陈可审美很好，普通的白色衬衣他穿起来有种令人舒服的干净。大一新生总是比较积极的，说6点集合，5点半必然已经到了。陈可到得早，坐在最里面，安安静静。在菜头上齐了，大伙儿正准备端起酒杯的时候，一对青年男女挽着手走过来了。社长站起来，朝着来的人大声喊道：“钰学长，就差你了，快点儿，学弟学妹们都等着认识你呢！”

陈可听到社长这么说，猛地站起来，大家不明就里也都站了起来，社长又得意地说道：“我带的这些小朋友不错吧，都很有礼貌。”王钰走过来，替旁边的女孩子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连声道歉自己来晚了。就在他将要坐下的前一秒，看到最角落立着的陈可，眼神下意识地回避。那一刻，陈可也充满困惑。五年未见的爱人是眼前这个人吗？他身边的女孩子又是谁？人太多，个个要敬社团的黄金招牌，陈可找不到独处的机会，闷闷地喝了两杯红酒，不打算再说话。偏偏这个时候喝得兴奋的社长闹起事来，指着陈可对王钰说，“钰学长，我们小可可是你的小迷弟啊，天天在社团里念叨你，有机会你回社团必须教他两招啊！”，说完就闪进厕所吐去了。“陈可”王钰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却没敢直视陈可。大家伙哄笑着说社长今天到位了，也没特别注意两位当事人。

10点钟，散场，副社长负责带社长回宿舍，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陈可好不容易见到王钰，还没和他说上话，加上酒精的作用，他胆子大了起来，紧紧地跟着王钰，即使王钰身边有个妙龄少女。王钰知道陈可的倔脾气又上来了，拿他没辙，在女孩子去洗手间的空档，要了陈可的号码，说：“小可乖，先回去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小可，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陈可心满意足的走了，他愿意给钰哥时间，只要他还爱他。可那一晚，他等到凌晨五点，直到迷迷糊糊睡着，手中攥着的白扣子滚落不见，也没有接到王钰的电话。

五、生活突变

五年的期待，是这样的结局，陈可还没来得及难过，家里亲戚传来了可怕的消息，爸爸妈妈喝药自杀了。村里都在传：陈可的妈妈突然发了神经，药死了丈夫后自杀了，细节是怎样的，没人知道。陈可失魂落魄地搭最快的车回家，他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么远的城市读书，连带着恨王钰。

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变成两具僵硬的尸体，陈可见到最后一面，下午便在火葬场变成了一捧白灰。原来人从世界上消失这么简单，地球不会停转1秒，周围还是熙攘嘈杂，唯一不同的是陈可从此孤身一人。失眠，每个夜深人静，他都在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惩罚他，让他失去一切。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自私，留下他在世上。钰哥是否从来没有爱过他，只是爱捉弄他而已，可这种不负责任的捉弄，改变了他的一生，他所有的情感寄托如泡沫般破裂，安静无声。陈可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了，他甚至在想还有什么理由活下来呢，世界很热闹，可自己一无所有。

这种状态没办法学习，陈可只得休学一年，在家里守着父母故去的老宅，梦游般地活着。钰爸爸却在两个月后不请自来，照顾起陈可的起居，为他洗衣做饭。开始的时候，陈可以摔盆子、砸碗来表示反抗，钰爸爸没吭一声，默默收拾好一切。日子久了，陈可累了，也习惯了家里有个人，只是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话。陈可心里很清楚，钰爸爸是父母惨剧的导火索，是夺走自己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他来照顾自己只是想赎罪，自己不可能让他如愿。陈可恨钰爸爸，恨王钰，恨两家数十年的纠葛，一个念头种在他心中，他要报复。他决心回学校去，他不能忍受钰爸爸日复一日地悉心照料，这种照料使自己软弱。

六、断了的弦，再弹一遍

陈可收拾好行李，对钰爸爸说了第一句话：“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大学，一样的窗明几净，过去的一年像是假的。现在的学校不会再有王钰，陈可不再有任何期待。他只想好好学习，早日谋生，暗暗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出于对服饰潮流的敏感，颇有天赋的陈可在大三那年就得到知名服装设计师Anna的认可，并拿到她经营的设计公司的offer，整个大四除了毕业答辩都在公司里上班。同学们为即将的离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陈可只是觉得可笑，感情有多虚假，他在18岁的时候就深深体会过了。

陈可不知道要感谢命运，还是要诅咒命运。在工作半年后，Anna让他对接一家布料生产商，为公司专供布料。陈可拿到对接人信息的那一刻，脑子空白了3秒，运营总监，王钰。陈可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仇人就在对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下午就传来要换负责人来和他们公司对接的消息。什么，王钰就这么讨厌他吗？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吗？陈可脑子瞬间被愤怒充满，夺门而出。冷静下来后，他做好一切准备，直接打车到对方公司办公室，非常有礼貌地递上自己的名片，要求见王总，洽谈合作。如他所愿，王钰派秘书下来接他了。

见到王钰，陈可不动声色，只谈工作，分条缕析，仔细专业，王钰读不到任何其他情绪。一个半小时的沟通，双方的合作算是敲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具体的细节协商。王钰琢磨不透陈可，现在的陈可成熟稳重，和记忆中满眼倔强的小男孩再也重合不到一起。项目谈成之后，双方的庆功宴上，陈可喝得大醉，不让任何人碰，却拉着王钰不撒手。没有办法，王钰只好任他拉着，一一辞别众人。想送陈可回家，却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只好带他去酒店休息，好不容易把陈可安置在床上，准备离开时，陈可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来，抱住王钰又哭又笑，王钰心有不忍，便也由着他了，悄悄给家里发了信息，也在酒店睡下了。在沉入少年时代梦境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陈可轻笑了一声。第二天醒来，王钰发现陈可在自己的怀里睡得安稳，有种隔世的恍惚感，是记忆里的少年感觉。轻轻地起身，却听到陈可“钰哥哥”的呓语，心头没来由的一软。

陈可很满意自己昨天的表现，他确定了王钰是一个念旧情的“好人”，好戏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