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到了霜降,秋天快已结束,冬天缤纷而至。第一场的雪不到半个小时就下完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赶着离开,我看了看地上没了影踪,连雪的痕迹也看不到的。二零零五年是结束的了,和这第一场雪一样急匆匆的,我还没有好好的感受生活,这一年就冷的我直哆嗦,哆嗦的我站在雪地里,没有一星半点的雪花,却出奇的冷,可是因为寒风凛凛。
镇上赶集的人群已没有多少,三三两两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我去镇上帮母亲把摆摊的零碎收拾好装上车,母亲说去买点菜回家做饭,我就守候在车子旁边。我家有一只狗,黑色的,母亲起名叫“小黑”,小黑长大了,母亲还叫它小黑。 小黑和母亲最亲,几乎形影不离,母亲去坡上拾柴它跟着,母亲去岭上地里除草它也跟着。母亲有次出了趟远门,过了半个月才回家,小黑在母亲匍匐着身体摇着尾巴,用它的头不停的蹭母亲的裤腿,我认为它会哭,蹲在地上看了半天,它只有感动没有眼泪。从那以后我知道了狗是不会流眼泪的,并不是说狗没有感情,表达的方式不同吧。
小黑跟在母亲屁股后面陪着母亲去菜市场买菜,我想它是跟丢了吧,没多久我就看到它摇着尾巴大摇大摆的从十字路口跑过来。我在看着车上的东西,所以没有上前去和它打招呼,只是招了个手,示意我在这里,不要乱跑。在它跑到十字路口的中间时,忽然一辆小车不知从那驶了出来,小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倒车轮底下。车子上的人没有发觉还是故意的一直踩着油门向前冲,感到有东西垫住轮子,冲了几下车没动几下。开车的人下车一看是条狗,就捡起一根棍子把狗拨到一边,无视这个生命的存在,大摇大摆的上车扬长而去,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我看着不远处路中间的小黑鲜血直流,没人管也没人问,我心突然没有知觉,好像被撞倒在地的是我,不是它。我跑过去看到小黑的四条腿已经有三条被车轮压断,我看到露在外面的骨头,我害怕起来。 母亲正好赶到,眼前的这一幕让母亲愕然,抱起小黑放在车上。母亲问了刚才目击这件事的村人,恍然明白是谁撞了小黑,母亲边走边哭,在架子车边推着,我拉着车子和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是村长的儿子开车撞的,母亲回家后告诉我,母亲还说,打狗看主人,人家有钱有势惹不起。 我问母亲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悄无声息的? 母亲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母亲抱着小黑去镇上的兽医站,兽医说没救了,母亲又把小黑抱回家。 小黑被母亲简单的包扎着,我看着小黑不叫也不闹,我心想它一定很疼很痛,不像人是可以说,可以流眼泪。 母亲买了几根骨头熬汤给小黑喝,母亲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汤,即使是生病很严重也是强忍着,连药都舍不得买。 小黑喝了几口就不喝了,母亲说它是疼的喝不下,母亲用破被褥给小黑做了个窝,院子里的狗棚太冷,用包谷杆和蒿子围起的狗棚看起来很暖和,实际冷的要命,因为我在里面待过。
过了几天,小黑不见好转愈来的严重,东西都不吃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盯着母亲。母亲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感到无可奈何,看着心痛的很。 母亲说把它扔到村口的枯井里,我不赞同,母亲说这样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让它早点解脱,不再受罪。 我沉默了半天,我抱起小黑往村外走,走到河堤边停下。我望望四周哪里可以搭个狗棚,在河堤上的一块空地边我把小黑放在那。我找着没人要的枯包谷杆,拾到一起给小黑搭个小房子。我半蹲着把小黑抱进去,生起了一堆火,我看着它,小黑看着我,这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我真的舍不得不忍心把它给扔掉,在它生命最后的日子我想陪着它,因为它是我的朋友。
天下起了雪,不一会儿,雪大起来,像盐粒大的雪变成梅花形状的雪花。我边走边回头看小黑,它也目送着我,风吹着雪花打在我的脸上,打在我的眼睛里。我闭了闭眼再睁开,天黑下来,我看不到小黑的眼神,我的脑海却浮现它的影子,它的眼神,黑黝黝的眼珠子,在白天显得格外有神,引人注目。
雪下了一宿,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馍和碎肉。雪没过了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不时回头看看走过的雪印,一条线一样,只有我在这里走过。我在想,如果脚印两旁是空的,悬崖,我这一条路有的有多艰辛,想想小黑挨饿受冻一晚上,我冒着严寒无所畏惧。
小黑的棚前积雪快过一尺厚,我用脚拨了几下雪,踩了踩,小黑侧着头往外看我,知道我来了,听到动静。我俯下身体去看小黑,小黑还是和昨天傍晚我走时看到的一样的姿势卧着,可怜它没有力气移动,就算身体僵木,也只能忍着。小黑看着我,我拿出几块碎肉递到小黑的嘴边,小黑闻了闻,用舌头舔舔我的手吃了下去。 我把剩下的碎肉翻出来让小黑吃,我看看小黑精神比昨天略微好些,能吃东西,我高兴的以为它会奇迹般的好起来。我跑去河边用手掬了一把水,匆匆跑回去让小黑喝,我想它渴了,吧唧吧唧两下就用舌头舔光了。我拾些柴火来点着,让小黑暖暖身体。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我怕小黑孤独,我知道它听不懂我说的话,可我还是忍不住和它说说话。说我读过的一些书,其中记忆最深的是鲁迅先生的“猫,狗,鼠。”可能小黑听到了狗字,以为在说它,它的头拧过来望望我,时间一长就半拉着。我还读过老舍先生的“猫”,猫的活泼和可爱最招人欢喜,说到这里我想起半年前家里养的一只猫,是母亲从外婆家抱回来的。说起这猫,和小黑还颇有些渊源,小黑不喜欢它。并不是猫和狗不和的缘故,是这只猫还没来我们家,母亲是去哪都带着小黑,有好吃的也留给小黑。小猫被母亲抱回来后,母亲就天天抱着它,馍馍太硬,母亲就放嘴里咀嚼一会给小猫吃。因为小猫只有一个多月,太小,每次镇上赶集母亲就会去买点肉皮回来给小猫吃。小黑有点大,母亲不能抱它,抱着让街坊四邻看见说笑话,小黑心里可不管那些,小黑只管自己看到的;小黑看到后可能是嫉妒,张着嘴直叫。一次两次之后,小黑聪明了,除过母亲睡觉,它都跟着母亲,即使睡觉也窝在床子下边,很少去院子里睡。 小黑是这样开始讨厌小猫的,小猫长大一点,跑得快了,小黑就追,院子里经常会看到狗追猫的情景,没看到过猫捉老鼠。
一来二去,它们两个的关系在追逐中变化着,纯属嬉戏打闹,和小孩子一样喜欢玩。晌午的太阳最暖和,在我家的后院角落,就会看见小猫躺在小黑的肚子上。小黑无视它的存在,偶尔用尾巴去拍打两下,小猫一看就伸着爪子去抓,抓住就咬,疼的小黑蹦起来,小猫就也跑了。 不只是人,动物一样,日子这样过得是很舒服的,无忧无虑。人有旦夕祸福,动物也不例外。一天下午,太阳也是晴朗,小猫和小黑在院子里追过来跑过去,一会儿小猫上到灶房屋顶,小黑干瞪眼。小黑蹲在底下望着房顶,小猫趴在房檐上看着小黑,它们一盯就是半天,小黑的性子急,没一会儿就起来四处转圈叫唤两声。 稍不注意小猫跳下来了,小黑扑上去,结果把小猫给踩死了。小黑哪里知道这些,它看小猫一动不动,它猜到自己闯了祸,就跑了出去躲起来。 母亲从地里回来看到小猫死了,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小黑还没回来,母亲就拿个扫帚出去找小黑。母亲用绳子把小黑拉回家骂了几句,用扫帚打了几下,恶狠狠的瞪了小黑几眼,小黑低下头不敢看母亲。小猫死的一个月里母亲没管过小黑,母亲时不时踢它几脚,碍眼的样。小黑自此很乖很乖,渐渐的,母亲的气也消了,对小黑好起来,小黑又像从前那样跟着母亲身后去串门,,,
我回过神来,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当时没有觉得多么幸福,现在去回忆嘴角会露着微笑,也会流着泪。世事无常,时间过得真快,应该说是快乐的时间过得真快。
我低头去看小黑,闭着眼睛,我以为睡着了,叫了叫小黑,没答应。我用手去抚摸它的头,轻轻的拍拍,还没反应,我恍然大悟,它可能已经死了。我拆了小黑住了一晚的狗棚,抱起小黑往西坡去,我想把小黑埋在西坡脚下,它正对着我的家。埋过小黑,我心里很压抑,想哭却没人可以诉说,我站起来看了一眼远处山坡白雪皑皑,太阳出来,照在山坡上泛着银光。我看了一眼小河,溪水哗哗的不停的流,水面的冰层在太阳底下晶莹剔透。 这是我的家乡,可以说是依山傍水;春天鸟语花香,绿草如茵,生机勃勃。我想到前些天上学学的一首古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蚂蚁虽小,各有不同。世间的狗千千万万,小黑的生命只有一次且不会再有。小猫的离去是意外,我不怪小黑,它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它们的一生何其短暂,它们不懂得珍惜,却知道快乐,我能做的就是把猫和狗在一起快乐的时光,这其中肯定有我。写下这些文字,我才忽然感到它们不曾远去,一直就在我的心里。
我人生的八分之一就是狗的一生,我人生的十六分之一就是猫的一生; 在岁月的长河里你们的存在就是星星点点,而我就是一直在人间的夜晚抬头看你的那个人。
一零年十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