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当《朗读者》请老徐(徐静蕾)来,读起史铁生的《奶奶的星星》时,老徐的泪不自觉的流着、读着……
我相信那泪,不是因为现场表演的需要,那是只有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才懂得的真情流露;所以屏幕外的我,也禁不住的跟着她一起,哽咽抽泣……
我们纪念爷爷奶奶文字的第一句,大概会和史作家一样:我从小是被奶奶(爷爷)带大的!……于是,从有记忆开始,脑海里刻下的,就是和最爱的这位长者亲近的一幕又一幕,年岁越长,记得越清、越牢。
我是被我爷爷一手带大,不,是管理大的。
我的爷爷不像别人家爷爷一样,那么容易亲近,可能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可他生就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儿,奶奶暗暗批他:谁欠了你多少黄豆种,成天拉长着脸?
爷爷不种田,不需要黄豆种,爷爷甚至一点儿农活儿都不会。听爸说,爷爷家成分是地主,奶奶家是富农,所以爷爷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能参军的。爷爷告诉过我,他见过新四军,摸过驳壳枪,不过后来胆小了,家里一大堆嘴等着他呐,不敢再扔下就走了。我不记得爷爷是否讲过他的工作,与这闹过革命的经历有多大关系,反正他是家里最先吃公粮领工资的人;听说工作离家也远,但从此以后,认认真真、勤勤恳恳、谨小慎微的做派,一直坚持了一辈子,一直到我认识他。
我认识爷爷的时候,他已经退休了,于是管理我的事儿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吃饭、认字、写字、讲故事或是大道理。无论是否是为了表明第三代在他心里男女是平等的,我的出生都是讨巧的,爷爷说我从小干净,所以他喜欢干净的孩子;至今,全家人还是一致公认,我是最得爷爷宠的一个,而且也是继承了他死板、认真、抠门真传的一个。
曾经码字描述过爷爷的抠门儿,也是最理解他的抠门,那样年代过来的人,贫穷饥饿是多可怕的事儿;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分用,能走路绝不会想坐三轮儿,能搭顺风车哪怕三更半夜也起来……所以“积谷防饥”的观念深深根植,凡事要给自己的家庭留个后备,不能慌慌张张、稀里糊涂的过日子。
我还算善于倾听的习惯,大概就是在爷爷奶奶商量家庭大事儿的时候锻炼出来的。一个是“小诸葛”似的持家有道的奶奶,一个是有些耳背的爷爷,想有什么“国家大事”的安排,怕是也难逃过我的机灵耳朵,但我从来不搬话,所以,在二老眼里,我是比岳飞差不了多少的“忠臣”。
至于爷爷的宠,很普通,好吃的想着,学习上花钱舍得着,发脾气极少对着我;虽然他抠,但如果没给我吃到用到,他会直白的告诉我他心里难受;这不是演戏,是真的,在我身上,他说的跟做的是一致的,所以我信!
爷爷不认为,女孩子不上学读书是好事。所以他经常举大姑妈小时候要求去上学,后来能自力更生成为教师的实例来激励我,对于求学一定不能懒惰。
出外上学时,我还与爷爷保持书信,因为他耳背,电话也难听清;纸短情长,他希望我听取他的对于学习的态度。年少时还没有完全参透其中的真理,以至于走了他不想看到的弯路,好在他有生之年,我还算诚恳的承认了之前的懒惰,而且用行动重新赢得他的认可。
爷爷的认可与依赖,表现得最明显的时候,是奶奶走了以后,他的生活变得令人担忧。幸好他还是独立能力很强的人,精神上也很独立,不会成日凄哎,看书、养鸟、洗澡、叠衣,爷爷折的衣服、整理的橱柜一直都是挺整齐的。
奶奶不在后,不善交际的爷爷,老家朋友好像也没几个,不过他有时候早晚,会去几个认识的文化人那儿转转,由衷的表扬一下人家的花草种得不错,大字也练得不错,再顺道打听打听国家大事,尤其是关于退休工资的事儿;我要是休息能回去,就等着跟我闲聊着,顺便关照我工作时一定要注意些什么 ,不要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闲聊的时间,爷爷给我的越来越少,一是他觉得我有了孩子缠着,二是他总觉着累要睡了,耳朵不好,思考问题也累,心脏也不好,大姑妈给他买的速效救心丸,他还是在算计着吃。
有一回爷爷告诉我,可能会有去北京的机会,那几年他所在的系统对组织旅游刮了阵风,他还以为也能去,信誓旦旦的,说哪怕自费,还能有什么机会走多远啊!可惜,因身体健康问题,后来还是没有成行,最远就去过上海的他,我却没敢再许下承诺带他外出逛逛(悄悄带他去过南京)。
几年后的某天,当我有机会登上帝都那著名城门楼子的时候,已经没有与爷爷促膝闲聊的机会了。那会儿蹲在朱红门外的角落,想起这憾事儿抹泪不止,惹得当时站一旁的娃急忙挡在我面前,手足无措的安慰我:“妈妈毫无征兆的哭,很吓人的!”
某天,我和娃一起看李丁主演的《天堂回信》,当晨晨用稚嫩的声音,认真的关照爷爷:左上衣口袋,急救药丸儿,舌下含服一粒!……当晨晨想请风筝捎封信给爷爷,说他想爷爷了……
我们俩都在不停地抽纸巾,掩盖自己奔涌而出的泪;娃还不时偷瞄我,正在汩汩冒眼泪,她当然知道,我是在想我的爷爷了!
如果,真有天堂,写封信给那些想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