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的景色总是寂静的，但是人心和嘴巴却是喧闹的。我想你是能想到的，口水是可以淹死人的。我就是在环境下，在十五岁的时候，记住了他，后来竟然一直没有忘掉。我总觉得那是我用尽了一生的运气才遇到的幸运，却不曾想到，也许越是劫难，越是包装得华美，向你若隐若现地走来，让你小心翼翼要去一探究竟。

初三那年，大概是初春时节，似乎是很美好的季节，也许连空气的水分子都带着轻快，不过对于我来说并非如此，初二的期末考试排了班级十五名，受了爸爸的一顿批评，来了学校也是挨了训，只听班主任在讲台上说：“现在我们实行新的座位规则，第二排坐前十名的同学，第三排坐前二十名，第一排坐前三十名......”后面说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清，一心想着我要从第二排坐到第三排，真的是好丢脸。无奈，我硬着头皮拎着我的男士大书包走向了第三排，那些成绩进步的人，开心地选同桌，我低着头瞅见一个离我近的座位，就马上过去，连站着我都怕招来别人对我的鄙视。事实上，没有人关注我成绩上升或者是下降，只是自尊心异常强烈罢了。我听到有人在起哄，可能是因为我的同桌是个男生吧，我一点也没有心思搭理这种事情，我坐在了靠窗的座位，向外看，那铁树长得真是太难看了，天空低低的，好像灰蒙蒙的，至少心情使它灰蒙蒙的。

我的这个新同桌是历史课代表，叫翟启，初中的前两年都没说过话，成为同桌之后才开始有了交集，一开始的时候并不太说话，不知道怎么的就熟络起来，成了朋友：我和他用大作文本子下五子棋；他会请我喝饮料，我没有零花钱，就借给他书，《东周列国志》、《三国志》之类的；他画过关于我的情景漫画，我还没有看，就被班主任收走了，还把他叫去办公室训话，我因为这事内疚了挺久，只怪自己没有藏好；我们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写小纸条，说是小纸条，其实是草稿本，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些有感而发的东西，至于当时写了些什么，我早就记不清了，不过我还记得我最喜欢在本子上找翟启写的字，我们俩用的笔芯不约而同，加上他写的句子都不太多，有时候我要从一片片字中看到他的，还真不容易的，要带着一点探索式的，发现了还有点惊喜的心情去找。

我开始觉得翟启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男孩子，或许是比别人多看了几本书，或许是他的性格里带着平静和安稳，又或许是总活在自己的世界，从不被外界打扰，又或许他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叫他D，因为翟是个多音字，我把它的另一个读音变了声调，这么叫他。更多时候，我叫他孩儿，D是写字时才叫的称呼。我不知道这样简单的友情，在班级已经是风言风语满天了，幸而我和他都是情窦未开的孩子，只把对方当做是聊得来的同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所以那些议论是别人的，那些看到的场景，得出的结论是别人臆想出来的故事，不是关于我和翟启的。

初中的时候，我常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笔名是“苏西凉”，后来有一天，他问：你的笔名是苏西凉？我点点头，他拿过我们平时写字交流的本子，写了一句：谁念西风独自凉。我当时真是太惊讶了，那个笔名用了很久，没有一个人指出它的出处，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种遇知音的感觉。

日子过得很快，五月底六月初，天气不算是很炎热，但是很闷躁，那种天气里，我最爱喝小青菜肉圆汤，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除了小青菜肉圆汤，就是一直不及格的物理，以及倒退的成绩。后来一度，我和翟启分开了，我坐到了第一排，翟启去了第二排。对于我的成绩下降，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太紧张，其实我没有什么好紧张的，每天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干的，我看似很认真，因为对于那些越是强项的科目，我越是爱看，也可能因为看得多，就越是强项了。

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我的成绩有所上升，因为那次物理很难，我居然及格了，61分，我沾沾自喜，想和翟启一较高下，却失败了，翟启的成绩自初三之后一直稳步上升，这次上升得更多，班主任在班级里公开表扬他，我心里很别扭，我不知道是因为他曾是手下败将，现在超过了我而不开心，还是因为我后来一直暗暗把他当做了竞争对手，最终被比下去而不爽。不过，当然不会是因为班主任对他夸奖，我很明白班主任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文静不听话，他喜欢安静的女孩子，对她们格外关心，他还时常和我爸妈告状我在学校里闯祸，到后来我爸妈看到他就躲着走，他们告诉我，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是什么样的。

初三最后那些日子，我告诉自己，一切还没成为定局，我一定会考上一中，一定会在那所小县城里最好的高中上学。我总是看着北边的天空，在那边有我想上学的地方，有很大的校园，很大的食堂，还有很漂亮的教室，我一定会去那里的，去了那里我就可以考一个很好的大学，然后再回到我心心念念的上海，那个我长大的地方。

那年中考的三天都在下雨，天气很凉爽，我想不起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考试的，我唯一能记得的是，有一个男生在考数学之前和我表白，下雨天本身挺让人烦躁的，但是他说的情话出奇的有趣：“你要给我发心灵电波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现了新的作弊方式呢。

考完试就意味着毕业了。我和翟启在考试前的最后一节数学课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们没有互相填写同学录，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就这么毫无音讯了。

初中毕业有将近三个月的假期，那时候的我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天天躺在床上看书，把爸爸书柜里我能看的书都拿出来看，什么《高老头》、《茶花女》、《复活》、《罪与罚》之类的几天就能看一本。到了八月份的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了翟启，此时的他在干嘛呢？是在看书还是只是躺着？我很想发个消息问问他，可是除了脑子里的记忆和抽屉里留有他字迹的带着褶皱的草稿本，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既然如此，我想，就干脆让他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于是我把他写的纸条都扔掉了，撕成碎片丢在了垃圾桶里，万万没想到，我却是更多次的想到他。我很生气，那时候的翟启还没有发育，只比我高一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我不会是喜欢这个男生了吧？可是我和他只是朋友，从来没有约着出去玩过，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到了查成绩的日子，我是无所谓自己考了多少分的，只要能上一中，就算是达成了我的目标：语数英的成绩都还行，政史加化学基本都是接近满分，唯有物理又是重重的拖了我的后腿,但是总分上一中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我终于可以去那个厕所很好看的学校了。可谁知，最后问题出在了填志愿上面，那年实行了平行志愿，当时不是很理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问班主任，班主任的解释也是模糊其词，最终导致班级里好些个成绩还不错的错填了志愿，留在了二中。

收到录取通知书，得知自己在二中，我哭得一塌糊涂，像是一个梦碎了，明明离得那么近，好像伸伸手就能够得到了，可是却落空了，都没有一点可挽回的余地。那个我想了三年的学校，哪怕熬夜学习再累都要坚持下去都要想要实现的理想，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破碎了。

除此之外，我竟然还想到：尽管小县城不大，但是我可能再也遇不到翟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