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你好 再见
(9)这一场该结束的关系
感觉心里一下子被掏空了,内心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不知道拿什么可以填补,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然而却什么也抓不到。
陈童 2005年3月12日 晴
我一边埋着头洗衣服,一边想着这两个礼拜以来白翼帆抛出的各种橄榄枝。浅蓝色牛仔裤上因为昨天晚上吃面不小心掉了一滴油在上面,反复搓了好几次,还是泛着浅浅的土黄色的痕迹,这让我万分恼火。犹如面对白翼帆一样,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闷。
他倒不是一个讨厌的人:热情,阳光,健谈,礼貌,也不乏风趣幽默,唯一的不足恐怕只是长得不是很帅而已。但也不丑,多看两次吧,还是有一点耐人寻味的。皮肤不白也不黑,而且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当然没有浓眉大眼,但是仔细看起来,也算眉目清秀。
尽管我自认为我是有一点颜控的,我也并不在乎他到底长得帅不帅,因为我看白翼帆,永远都站在一个朋友或老乡的角度上。如果不是感受到他对我有特殊的男女之情,跟他做铁哥们倒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自认为我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我长得不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各种花式级别的人物,我不胖,但是并不属于很有料的身材。穿着打扮上,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我一如既往保持朴素低调。
我没有卷头发,从不化妆,不穿奇装异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走出去都是那种淹没在芸芸人海中毫无特色的类型。况且我不善于社交,不善于与人攀谈,跟不熟悉的人在一起从来都习惯保持沉默,因为根本不知道该谈论什么话题。
但在白翼帆眼里,我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漂亮,温柔,文静,看起来就很有内涵”的人。我也不是不清楚,这只不过是男生在追求女生的过程中,惯用的夸奖伎俩,或者说是一种手段而已,但我还是感到小小的安慰并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尤其是那句“有内涵”,真的是一句说者无心,听者一定会多想的表达。
我不是没有听过那些表面上客套的虚无缥缈的夸赞。小时候,大人们就夸我勤快懂事,学习成绩好。长大了,也有不少人夸我长得好看,虽然我自己并不是很满意我的长相,但我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夸赞。
只是“有内涵”这几个字,在我所听到的那些褒扬里确实是寥寥无几的存在。我喜欢这几个字,就好像它们能把那些溢于表面的肤浅层层拨开,看到我生命里真正华丽的存在。尽管我自己也不清楚我还有哪些东西是可以由内而外华丽呈现的。然而,不得不承认,我内心的这种虚荣倒是深不可测,虚荣也要虚荣的“有内涵”。
白翼帆是个情场高手吧,至少是个撩妹高手,他太懂得女生的喜好了。只是他并不懂,我还有我自己内心深处的喜好,真正让我可以心跳停止而又在表面上极力掩饰的东西。
我的思绪不停在与白翼帆有关的事和有关的人身上遨游,全然忽视了打开的流水已经溢满了整个水槽甚至漫出来打湿了我的裤腿和鞋袜。我关掉水龙头,在没有水流吵杂安静里,我才听见经久不止的敲门声以及门外吵吵闹闹的说话声。
我赶紧走过去打开宿舍门,只见念北一身瘫软不省人事的样子,被两个男生架起来扶着。这两个男生不是我们班的,但是我见过,是经常跟我们一起上课的生物专业的男生,应该是念北在院学生会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其中一个男生见我开门了,直接很不客气地开口道:“靠,我以为里面没人呢,敲门这么久也不来开门!”“我刚才没听见。”我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地回答他。他也没再继续唠叨,直接进来,然后问我:“她的床在哪儿呀?”我指了指靠近暖气片的下铺。他们就直接把念北抬到那张床上去了。
另一个男生松了一口气,对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的念北说:“好了,现在到你宿舍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吧。”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我,说:“你照顾一下她,给她倒个水什么的,他要是吐了,还得麻烦你打扫一下,不过她刚才已经吐过了,八成是不会再吐了。”“她怎么了?”“她醒了你自己问她吧。”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两个男生就已经跨出了宿舍门槛。
他们走后,我关上门,刚才那两个男生以及念北带进来的酒味儿还氤氲在宿舍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念北闭上眼睛还显得那么憔悴的样子,突然有点心疼。我不知道她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醉得不省人事。我们虽然同一宿舍,平常也有说有笑,但是毕竟关系不是太近,她的心事也不会都跟我讲。
但是,今天这样子,估计也是遇到了烦心事,才这么放纵自己的吧。我帮她盖好被子,手臂绕过她的脸时,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她现在睡得很安稳。
我其实蛮好奇到底什么事情让她这么“一醉方休”呢?难道是失恋了?前段时间好像有听她提起过生物专业的一个帅哥,不过应该还没有开始谈吧,或者是表白没成功?
哎,女生啊,青春期的女生,总是这么心事重重,为情所困。
我继续洗我未洗完的衣服,刚才的思绪就被这么搅和的七零八碎,我也懒得想了,三两下洗完了衣服,爬到床上去看起了玛丽苏小说。对,是玛丽苏,是纯情,不是言情,更不是颜色小说。
我喜欢这样的小说,明知道小说里讲得都是虚的,是作者脑子发热,脑洞大开,编出来的。可我还是会陷进去无法自拔,在我眼里,这些感情都是美的,是纯的,重要的是我真的相信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感情是存在的。我多希望自己也能经历一场如小说里描绘的那种玛丽苏式的感情。
只不过,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鸿沟总是让人那么难以跨越。
陆志岩,白翼帆的好兄弟,自从上次和他们一起吃过晚饭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我们认识了,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我在他心里,或许就是走在路上可以摆摆手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何况,这么久也并没有遇到可以摆摆手打个招呼的机会。
我越来越断定,我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深刻有意思的印象,我不过只是路人甲乙丙丁中的一员。或许还有一个身份是他兄弟喜欢的女生,他兄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应该跟他没多大关系吧。说不定他兄弟早就喜欢过很多女生了。像我这么大众的女生,真是没有什么必要放在心上。
何况,我们只是一起吃过一顿晚饭,而且是一顿并无太多交流的晚饭。整个饭局,大多数时候都是白翼帆一个人侃侃而谈。不得不说,白翼帆口才还是有,内容也不乏味,才致使整个晚餐时光没有那么空泛无聊。
而我,因为突然见到他,认识他,让我更有一些紧张感存在。我尽量克制自己说话,以免言多必失,尽量展现出文静礼貌的一面,想要给他留下一些好映像。他好像也不多话,只顾着吃饭,偶尔抬起头来笑笑。一个像女生一样腼腆的男生。
但是他的笑很好看,那样的笑容里刚好漏出了洁白的八颗牙,泛着天蓝色的无框眼镜并没有掩盖住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让人有一种春天里在开满小花的草原上奔跑的感觉,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温暖如初。头顶是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几朵洁白无瑕的云朵映在蓝天里,形成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就展现在对面男孩的脸上,让我深深沦陷,无法自拔。
吃饭的时候,他稍微挽起袖子,那双手,纤细的手指,以及肤色白皙的手臂,映衬在日光灯下,就像一块经过细致打磨的白玉,干净,娇弱,却圆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
这双手,第一次就俘获了我大半颗心。我不明白一个男孩的手怎么可以这样纤细和干净,怎么可以这样漂亮,如果被这样一双手牵着,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心跳会停止吗?我很想尝试一下。但是看起来老天并没有打算给我提供这样的机会。
这两周以来,和白翼帆倒是有意无意地见过几次,但是都没看到陆志岩的身影。我本来以为,他们俩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我期待着,见白翼帆的时候也能看见他的好哥们。所以,白翼帆约见的时候,我都毫不犹豫答应他,无论是一起吃饭,还是上自习。如果白翼帆知道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会不会打我?不过我也算半个表演艺术家,我掩饰得还算好,大大咧咧如他应该也察觉不到吧。
只是前天下午,上自习的时候,我憋了半天还是没有忍住,有意无意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怎么都没见上次跟你一起吃饭的同学?”白翼帆嘿嘿一笑:“怎么?想他了?”我连忙心虚地解释道:“我就随便问问,看他跟你关系不错。”
耳根立即发热,有一种隐私被窥探到的羞耻感。我别过头去继续写作业,表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我在暗自庆幸我留了比较长的头发,散下来正好挡住了发热的耳根和半边左脸。
“他呀,他可能正在约会吧。”十秒钟之后,白翼帆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话。
约会?!是约会吗?约什么会?是女朋友吗?
我当然没有问白翼帆,我只是在心里自问自答而已,而且我给了自己肯定的答复。有什么理由不肯定,不肯定能叫“约会”吗?
摆在我面前的概率论立即变成了一个大熔炉,书上那些公式,刚刚还好好地排列着,现在都被打得粉碎,变成了一个个陌生的单字符。它们在这个大熔炉里被烤得炙热,泛着红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游离着。有一种随时准备赴汤蹈火被融化的热烈。渐渐地,那些符号开始冷却,也开始模糊,模糊到我根本看不见它们。
我只能看见我努力克制却依然有一点颤抖的右手还在不停写字,但是写得是什么,我已看不清。于是我收起了概率论,换了一本英语书,这样更方便我掩饰我自己不可遏制的情绪洪流。我可以在草稿纸上随便画些什么,只要装出一副在背单词的样子就好。
我心里喜欢的男生原来已经在约会,不管对方暂且是不是女朋友,总之,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他和她都跟我没有关系。他过着他自己的生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的生活。一顿饭的功夫并不能成为我们交集的起点,我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注定在短暂的碰撞之后渐行渐远。
我一直想要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点生动映像的期待,一直想要在他心里有一点点特别的期待,落空了。感觉心里一下子被掏空了,内心变成了一个无底深渊,不知道拿什么可以填补,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然而却什么也抓不到。
我就知道,上帝是不会偏爱我的,凭什么我喜欢的男生就要喜欢我呢?凭什么我喜欢的男生要对我有特别的感觉?这些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意淫罢了,人家根本什么也没想。我沮丧得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圈,我立即起身,冲向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小隔间里,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眼泪和鼻涕流了满脸。十分钟之后,我两手抹了抹鼻涕加眼泪的混合物,走出小隔间,在水龙头前将自己的脸洗干净。
又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才走回自习室。我只期待白翼帆不要看出什么来,结果是他如我所愿,并没有表现什么异常。也没问我怎么去厕所去了那么久。想必男生都已经习惯了女生上厕所的时长。
我跟白翼帆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白翼帆立刻展现出一脸焦急的样子,说:“怎么了,我现在陪你去医院?”我立即摆手,说:“不用,不用,就是那个。。。稍微有点不舒服,休息下就好了。” 我刻意的表演让白翼帆秒懂,他也起身收拾好书包,说:“我也不上了,陪你回宿舍吧。”对于他的好意,尽管我有些勉为其难,但也不好再推脱,我木讷地点点头。
宿舍里没有人,就像我的心一样空,我放下书包,躺在床上,捂着被子,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掉眼泪,这跟我的预想完全不一样。我本来以为我会捂着被子大哭一场,可是现在,任我怎么眨巴眼睛也挤不出来一滴眼泪。
我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结束了,该结束了。这么朝思暮想的日子到今天为止,到此刻为止。这一场不知道算不算暗恋的暗恋,犹如我过去所有的暗恋一样,从未开始就注定要结束,也许这就是命吧。
很多时候,人的力量都拗不过命运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