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露》之“无讼”

文  靜篤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夫子说 : “‘听讼,吾由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词。大畏民志。此谓知本。”初读《行露》时,我同情诗人,憎恶欲强娶之徒(本想写“憎恶那‘登徒子’”,但自看《长安十二时辰》后,这词在我心中已转褒意)。后经多方研读,开始羨慕诗人所生活的时代,心中也一再回荡,写在本文之首的那段话。
        如何才能“无讼”?必是有敢讼、可讼之环境。并因正义得以伸张,方至“无情者不得尽其词”,進而“大畏民志”。这才是为政的根本。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道路上湿漉漉的满是露水,但我岂能因畏惧那露水,而不去白天黑夜地逃婚啊。晶莹、唯美的露水,此时已显得湿滑、多余。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说麻雀没有嘴?怎么啄穿我房屋?

        这一句,着实震撼。人竟可颠倒黑白如此?麻雀有没有鼻子,好像不太好说。有没有嘴(喙),这似乎比秃子头上的虱子还要“明摆着”。此诗比“指鹿为马”有过,无不及。

        “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蹲监狱?即使让我蹲监狱,你也休想把我娶。

        读至此,不竟想,诗中的“谁”,到底是谁呢?似乎在女主人公和无耻男之间,还有一个人存在。原本意象不清,怎么看都无害的“露水”,便“浮出水面”。这油滑的嘴脸,像不像《水浒》中的王婆子?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谁说老鼠没牙齿?怎么打通我墙壁?谁说你尚未娶妻?为何害我吃官司?即使让我吃官,我也坚决不嫁你。

        好个贞烈女子。然,如伊生活在“道路以目”的年代,或马伯庸笔下的长安,此诗恐断难流传。这其中的推手,怕不仅是王婆子这样的小人,更是可左右大局的大人物。幸而,伊生活在有召伯的年代。

        《毛诗序》即联系前一首《甘棠》,认为“《行露》,召伯听讼也。衰乱之俗微,贞信之教兴,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大多数的时代,都不乏无耻之徒,而百姓之卑微所求,不过是,有人能替其“伸張正義”。

        2018年,汶川大地震后,出现了很多失亲家庭,而他们只因要求通过法律来惩处造成房屋倒塌的学校领导和承包商,便召来这如“露水”般湿滑者的打压。于其所受巨大苦难而言,这无奈之“讼”,该有多么卑微?然而,余秋雨居然发文,认为他们破坏了和协,以至还与“反华势力”扯上了关系。皆知允许百姓发声的社会,才能谈得上和协、文明。禁止、或变象禁止百姓发声的社会,很难谈得上正真的文明与和谐。人类社会需要同情的公正,而不是貌似公正的残忍。

        在《左传》中,有这样一则故事:郑国人到乡校闲聚时,常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郑国大夫然明劝执政者子产废除乡校,子产并未同意。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即可察民心,又可明得失,还可防止怨恨像河水一样溃决。《中庸》也说:“舜好问而好察迩言。”无论从仁、从智,听取民情,听讼,都是正确、明理的选择。《行露》中的女主人公,是值得同情的,但更值得同情的是生活在不听讼,或假裝无讼可听的时代的人们。

        相传尧舜时,于要道立木柱,让人在上面写谏言,称“谤木”,意广开言路,听取各方意见。谤木,就是今天的华表。华表伫立依然,又有几人明其真意?

2019.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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