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两生蛊」

 时光穿梭到1999.3.21日，春。

阿嬷对我说，这世界有一种蛊，叫两生蛊。

这种蛊一旦被人下了，就永远在人体内，只要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会死，一个人痛了，另一个人也会痛。

我从小就喜爱奇闻异事，不禁对阿嬷说的两生蛊特别感兴趣。

“那……这种蛊还存在吗？又或许，阿嬷你见过吗?”

“一个传说罢了。”阿嬷垂眉，颤颤巍巍的走进屋子里。

我用我23年的学业生涯保证，阿嬷一定和两生蛊有什么关系。

而且，是一个惊天大秘密。

“你阿嬷?哦……这就说来话长了，说吧，除了你阿嬷，还想问什么?”

“还有……两生蛊。这个您知道吗?”

隔壁王二嫂的笑瞬间僵硬了，“不……我不知道，你……你问别人吧……”

我只好回了家。

阿嬷放下筛好的黄豆，想要起来迎接我。

我则选择了无视，径直走进屋内。

阿嬷不告诉我，我就永远不理她。

天知道我有多么好奇，在这种小山村里面，如果我揭发了两生蛊的秘密……

这将是医学界的一场大轰动，不少精通科技研发的人员会找到我……

暴富。

成名。

光荣。

一切都会朝着我想的方向走。

巨大的诱惑使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晚饭的时候阿嬷没有叫我，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也是一样。

我揉了揉发扁的肚子，嘴里想的和阿嬷抗争打底，心里却早已屈服。

午饭的香气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钻进鼻尖。

“吃饭了。”

门外阿嬷喊了一声。

我连想都不想就飞奔到饭桌。

“嘶……烫，烫，烫。”

“没人和你抢，吃慢点。”

听到阿嬷的说话，我顿时浑身僵硬，麻木的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

“何必折磨你的身体呢。”阿嬷叹了口气。

“如果您不告诉我两生蛊的秘密，我就饿死我自己。”

“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蛊毒，也确实有两生蛊。”

“哎，现在啊，会练蛊的人都少了吧。”

“而我，如你所愿，知道两生蛊。

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活着的人还是活着，死了的人还是死了。

没用的，没用的。”

阿嬷用她平生最慈祥的眼神凝视着我，“孩子啊，阿嬷做过最重要的决定，就是永远守护着你，可是，阿嬷累了啊…”

我一时语塞，看着阿嬷再一次进入屋内。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看到。

不久，一家平面设计公司的总监跨着一条条土路找到了我，让我去那里工作并答应给我一笔钱。

我咬牙抛弃年老的阿嬷，独自一人在大清早偷偷出发去B市，开始我的人生。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认识了一个男人，得知他也对我有好感，我们火速确定了恋爱关系，并在结婚后的第三年，生下了一个孩子。

我突然就想起了阿嬷。

在车水马龙之间。

有人说，当你开始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失去。

阿嬷车祸生命垂危的消息很快就被大肆传开，当时她自己一个人在地里种菜，眼睁睁看一辆面包车失控撞向自己。

村里的人听到了巨大的响声纷纷过来看热闹，只有隔壁王二嫂，在一群血泊中，看到了阿嬷。

孤零零的阿嬷。

满身血迹的阿嬷。

微博已经持续三天的热搜榜第一，阿嬷的事迹被天涯豆瓣知乎一众传开。

通过互联网的作用，终于来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山村。

我照着原路回了家，看到了阿嬷，不禁眼泪婆娑。

“阿嬷…”

眼前的老人身体枯干清瘦，看起来很虚弱，但听到我的声音还是立即睁开了眼，面对空气虚晃的笑笑。

“是云清吗？”

“是。”我压住快要崩溃的哭声。

“阿嬷，阿嬷，我回来了，何云清回来了…”

“你现在不恼阿嬷了吧，阿嬷也很难受啊，其实，其实阿嬷自己也不想背负太多的。”

“那一天你走的时候，阿嬷已经听到了，可阿嬷一点都不想拦你，阿嬷知道你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十年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两生蛊的秘密了。”

“两生蛊，阿嬷确确实实经历过，但阿嬷自己本身，就是两生蛊的母蛊。”

“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来自大城市，在改革开放初期来到这里，在不合适的时间留在这里跟阿嬷成亲，又在合适的时间离开阿嬷。”

“苗族女子精通蛊术的，通常都会在最爱的人身上下蛊。阿嬷下的是两生蛊。”

我不禁唏嘘。

“半年后，他蛊毒发作，来到这里跪下哀求我让我救他，原来我才知道，他早已有了妻儿，并且已经成婚了五年。”

“我看着他像条狗一样，神色扭曲的看着我，我却无动于衷，我狠狠的打我自己，他感觉到痛，又滚过来求求我，让我停手。”

“两生蛊一旦下了，永远无解，一个人痛了，另一个人就会痛，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也会死。”

“他与那个女人痴缠的欲望欢好，乐喜交加，我全都感觉的到。”

“多痛苦，多痛苦，我在这人世间活着的几十年，每每想起他，有多难受，有多难受。”

“与他关系破裂的第15年，哥哥让我收养了你，也是那几个月，他又找到了我，他说，让我好好活着，我说好。”

“他害了我一辈子，我却爱了他一辈子，我累了。”

我看着阿嬷满脸的沟壑，伸手轻轻抚摸着。

阿嬷默默闭上了双眼，“云清，如果可以，阿嬷想回到二十年前。”

“阿嬷想和他说，阿嬷从未后悔过。”

“一瞬，一秒，阿嬷只要活着，他就不会死。”

虽然是这样，但阿嬷的神态告诉我，她已经抗不过今晚了。

夜晚，我守着已经虚弱到极致的阿嬷，阿嬷已经不接受任何医疗设备了，她开始静静的接受死亡。

门口那条老狗开始狂吼，有个人拼命拍打着门窗。

我打开了门。

“钥儿，钥儿，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一个老人正拼命摇晃阿嬷的身体。

几十年的痴缠，阿嬷用了两生蛊拴住他不曾停留在这里的心。

“只有我活下去他才能活下去，我当时多想死啊，可你才这么小，仿佛一下就会死掉一样…”

耳边阿嬷仿佛还在跟我说这些话。

就像阿嬷还在一样。

这个男人害惨了阿嬷，阿嬷也因为他负出了一生惨痛的代价。

什么叫感情呢？

办完了二老的头七，我感慨。

他们以后千万不要遇见了。

生的时候不能厮守，死了就要永远在一起，这也许是阿嬷身为女人最卑微的感情观。

我只希望阿嬷以后好好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