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结束后，张东诚回到学校。开学后不久，学校要检查在“学生发明家大会”通过专家评审并获得学校资助的发明家的成果。在那天的展示会上，张东诚带着他的机器人，向专家们演示各种动作。那位最有威望的老专家非常满意，高兴地把张东诚夸奖了一番。然而那位嘲讽过张东诚的专家问：“你觉得你做的这个机器人会有人用吗？”张东诚说：“为什么不会有人用呢？他能关灯，能开门，虽然不能倒水，但是，帮你拿些其他的小东西是可以的。试想一下，当你躺在沙发上看着精彩的电视节目的时候，想吃一个苹果，这时候你只需要摆弄摆弄遥控器上的手柄就行了。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那位老师听完张东诚的话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根据老专家的意见，张东诚的发明被评为了“创新发明一等奖”。

在不久后的一天，张东诚收到了一封邮件。那邮件是那位质疑、嘲讽他的老师发来的，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能运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做出一项实际成果，也祝贺你获得了一等奖。这里有几个离学校不远的投资公司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如果你对你的发明的实际价值有自信的话，你可以去那里争取更多的资金，把你的发明转化为市场里的商品。”张东诚心想，那位老师虽然尖锐刻薄，但是倒挺热心的。他最近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让自己的机器人真正进入千家万户，不成想这位并不太讨人喜欢的老师也替自己谋划这件事呢。

他先找到了邮件里提到的第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的一位经理看完他的演示后问他：“如果把他放在商场里，你准备给他定什么价呢？或者这么着，做这样一个东西你花了多少成本？我根据你的成本帮你定价。”张东诚看这经理开始和自己讨论商品定价了，便以为合作已经达成，心里十分高兴。他之前并没有算过成本，但觉得直接说不知道有些不太合适，便估摸着说：“成本大约是两千块。”那经理说：“如果成本是两千块的话，那至少要卖六千块。你觉得会有人花六千块来买这样一个玩具吗？”张东诚听后，有如从天上跌倒地上。他问道：“六千块？为什么要卖这么贵呢？”那经理说：“你觉得六千块很贵吗？其实，卖这个价格也就能勉强收回成本。你们这些学生啊，没离开过学校，没有任何实际经验，所以才会搞出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来！”说完，就把张东诚打发走了。

这次失败让张东诚那自从获奖以来就持续高昂的情绪低落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完全气馁。他仔细算了算成本，并没有两千块，这让他又有了些自信。不久之后，他又去造访邮件里提到的第二家公司。这家公司接待他的经理姓李。还没等他演示完，那李经理便说：“好了好了，不用在演示了。这东西根本卖不出去！”张东诚说：“啊？可是，您还都没问价格呢？”李经理说：“价格？你这东西白送都没人要！”李经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张东诚跟上去想再和他聊聊，而李经理颇不耐烦地说：“走走走，我对你的东西没兴趣，不要再缠着我了！”。

第二次失败让张东诚更加失落，李经理的恶劣态度更让他气恼起来。那时候正是春夏之交的季节，百花凋谢，天气开始变热。有一天，他从听雨园出来，穿过那片草坪花园，来到图书馆自习。由于天气闷热，他心里也开始烦闷起来。就在他借着用力翻书发泄心中莫名的不快时，窗外忽然风雨大作。面对此情此景，他有感而发，提笔写了首诗：“无情东风送春来，匆匆又卷春归去。小径懒懒柳不展，满园青青花几点。池塘经过听蛙鸣，小楼观书怨霭暖。忽闻幽幽泥土味，离座欲放窗外眼。”写完后又吟诵了好多遍，细细品味了一番，聊作安慰。

虽然接连受到了两次打击，张东诚的内心里却还存在着一丝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丝希望在心里失落的荒原里长成了一片绿洲。他决定再到邮件里提到的第三家公司试试看。第三家公司接待他的经理姓杨。和之前的两位经理不同，这位杨经理又热情，又随和。杨经理看完他的演示后，笑呵呵地说：“这个东西倒挺有意思的呢，怎么操作，你教教我吧，让我也玩玩”。张东诚便一边摆弄着遥控器一边说：“您看，这个手柄向前扳是向前开车，向后扳是向后开车。这个手柄是拐弯。这个键用来伸手，这个键用来缩手。摁这个键，手就张开了，再摁这个键，手就合上了……”张东诚讲完后，把遥控器递给了杨经理。杨经理接过遥控器，说：“我试着在前面放水果的那张桌子上拿个橘子过来。”然后一扳手柄，小车刺溜跑到后面去了。张东诚在一旁着急地说：“错了错了，向前扳，向前扳！”杨经理连忙扳过来，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把小车开到了放水果的桌子前。杨经理思量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哎呀，你说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张东诚说：“伸手啊！按那个键伸手啊！”杨经理恍然大悟：“嗯，对对对……下来应该张开手了，对吧？……这个键是合手，是吧？……哎呀，好像是捏碎了。”张东诚说：“您不能一直按那个键啊！感觉差不多抓住的时候，就应该松开。”杨经理说：“明白，我在抓一个试试。”这次，杨经理很是谨慎，不敢多用丝毫力气。那水果虽然没被捏碎，但是一离开桌子，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次把美味的水果浪费掉，杨经理相当自责。他说：“看来拿水果这活儿对我来说难度太大，算了，我还是试试简单点的，就把灯关掉吧。”张东诚说：“这个简单，伸手摁开关就行了。”杨经理把小车遥控到电灯开关那儿，伸手去摁那开关。摁了好几次，灯依然没有被关掉。张东诚说：“幅度太小了！”杨经理听后，便狠一狠心，按着那伸手键不放。机械手猛地伸出去，像和墙有仇一样一拳打到墙上。墙当然纹丝不动，力量反弹回来，让发出这力量的小车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杨经理说：“哎呀，倒了。倒了之后，有办法重新站起来吗？”张东诚说：“没有。”杨经理说：“好吧，让我去把它扶起来吧。”一边走一边又自嘲地说道：“老爷要伺候仆人了！嗨，看来我还是太笨，等有空了，到那个省的那个学校里去学学操纵机器的手艺。”

到此，张东诚再没有脸和杨经理继续谈合作、谈投资了，他走过去向杨经理告辞：“实在对不起，让您在我这没有价值的发明上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也谢谢您，给我上了一堂学校里永远不会教的课，让我明白了好多在学校学不到的道理。”杨经理则客气地说：“没有关系。如果今天咱们两个的互动能给你启发的话，我也是很满足、很高兴的。”

告别了杨经理，在回学校的路上，张东诚几次想把那遥控小车砸了或者扔了，但终究没舍得。回到宿舍，他先是把它随手扔到了客厅角落的公共杂货堆里，后来又捡了回来，用厚纸包好后塞到了一个一直都是空着的抽屉里。关上抽屉的时候，他自言自语到：“前不久还引以为荣的发明，现在成了耻辱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张东诚的情绪相当低落。虽然有苏露曦，他们常常一起去在校园里散步，或是到市区吃饭看电影，这些倒是能够暂时排解他落寞的心情，但是，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夜里躺在床上，他难免不会做些怀疑人生的思考。“百无一用是书生”，他经常想，自己究竟能够干些什么，能干成些什么？当自己老了，回首往事，是否能够觉得没有辜负年华？这些问题折磨着他，消耗着他的脑力。然而，越是思考，他越是充满对未来的困惑。

张东诚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他所想的问题是肯定想不明白的。渐渐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摆脱了这个问题的纠缠。时间无法超越，未来不可预测，只有现在最值得思量和体验，所以还是应当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感受力都集中在眼前的人和事上。有一天，当他和苏露曦在校园散步的时候，他们注意到了“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海报上写着：“导演：李子琛”。回去问李子琛，才知道今年的歌手大赛由他筹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