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逝去,早春已至。
我把去年夏末几乎延续了半年的炎热忘了个干净。
这种时刻我讲不了故事。我的故事仅仅存在于我繁杂的思绪当中,存在于过去,现在或者未来任何一个明确的时间段,而这种时候很是尴尬,我卡在了一个缝隙里无从说起。
把这种缝隙说得具象化,就像我独自在影院看电影时,静坐着看幕后人员的名字像代码一样浮现,眼睛却捕捉不到任何一个名字的感觉。
在这种时刻你只能尝试着把时间定格。
这是我喜欢上摄影的一个原因。
如果是这样,这些欲言又止的定格可以被讲述。
我时常会想起四年前的夏天,人总喜欢用一瞬间的感动去使未来的几年都不时地怀念同一种光景。
内蒙古草原上的夜晚被我讲了无数次,那些星辰仍遍布在我记忆里的每一个角落,或许这次我可以讲讲别的。
希拉穆仁草原的不远处就是库布奇沙漠,那儿的骆驼都很温顺,低垂着长而柔软的睫毛在炎炎的烈日下漫不经心地走着,偶尔见到旅客放在背包侧的矿泉水,才会疾步地跑起来,咬住瓶盖就拖走,直接嚼碎喝光,在它们面前拧开水壶也是万万使不得的,这里的骆驼们都通人性,且普遍认为只要是水都应该存放在它们的驼峰里。
河南是一个好地方。我没去过,但据说河南人被称为中国的吉普赛人,就觉得蛮亲切的,毕竟潮汕人是中国的犹太,且两个地区都曾备受争议。
小狼说以后要带我去他外婆家桐柏看看河南的夜市和雪,他说,那里的夜市热闹非凡,能带我先从头吃到尾,再从外围吃到里围,06年一毛钱一串涨价到现在六毛钱的羊肉串,软乎乎的猪尾儿呀,凉皮儿呀,烩面呀好多好多……还有外婆家后院的雪,积得厚厚的一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说到河南也会想起暑假认识的大叔。
大叔是一类罕见的军官,河南安阳人,混迹在豆瓣知乎和种种交流群里,我们的聊天从内蒙古开始热度上升,那个时候我正在闷热的农村晒场里练习倒库停车,趁着教练不在把车里的空调大开着,在老汽车轰鸣的冷风口听着他讲99年随大部队到内蒙的戈壁草原学车的事情。
那时我无比神往,想着部队的车是如何浩浩荡荡地开在草原上,饥肠辘辘的年轻入伍兵蹲守在牧民家的敖包前时是怎么躲开机警的牧羊犬和藏獒的,我甚至能想象到旷野的风呼呼地穿过戈壁滩扑打在我的脸上,带来受惊动的羊群的膻味,被碾压的青草香味,士兵燃火烤鸡,锅里还呼噜呼噜沸腾起的一锅羊骨汤的味道。
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令我疑惑不已的梦。
时间不对,人物不对,事态发展也不对,它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或者说它不该出现在那个夜里,因为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难以描述。
我拥有了一批不知名的朋友,我把他们请到我小时候住的老房子里,所有人都挤在几十平米的屋子里喝酒唱歌跳舞聊天,我第一次觉得梦境能够如此拥挤,比高考时压缩在脑里的知识还要让人倍感压力。
那个小小的老房子是属于我的地方,在梦里没人能踏进里面,曾经我梦见过一位很重要的朋友来到这里,我们也只是一起坐在砖红色的门槛上说了一整个夜晚的话。
前面说到我不提内蒙古的夜晚的,但我就是这么心口不一,那天醒来时我想到的就是希拉穆仁草原上的那场篝火狂欢,人群的面孔都在炽热的火光中消失不见。
黑夜中燃起的篝火能让人心感到炙热而安稳,只是那个夜晚是一无所有的,也不被谁所拥有,但也是在那个夜晚,在陌生的人们开始手牵手跳舞时我未曾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我自己。
我知道我又要开始重复了,但我就是想这么写,因为那个瞬间太美了,美得让我絮絮叨叨讲了一次又一次,我挣脱开陌生人的手,远离了狂欢的人群和燃烧的篝火,往夜晚深处走去,往繁星和大海走去,那种感觉,对于现在的我要怎么说呢?就像我回到我童年那个小小的老房子里,把一床被子整整齐齐地铺开,就那么安安心心地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