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新学校了。
怎么说呢,唉,还是挺怀念老学校的,虽然这个学校一直名声不太好,光看名字就觉得挺狂的是不是?——超级中学。
超级中学是一所私立学校,正处青春年华,然而已有了成年人的铜臭气,里面有一堆交钱进来的“贵族”,整天东游西荡,我们有一句话说他们是“交了几十万,就考了几十分”,当然有点夸张——这也是我爸让我转学的原因,他怕我被那些人影响。
“阿化啊,你们班里是不是有人吸烟喝酒谈恋爱啊?”有一天晚上在饭桌上,我正在啃一只奇大无比的猪蹄时,我爸突然问我。
我一时被呛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看着他:“啊啊这个……”哐当一声,一块猪骨从我嘴中飞出砸在碗里。
老爸看我一脸心虚,立马换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在这样的学校读书,怎么有学习氛围,怎么有学习动力啊?别过两天还被带坏了。不成不成!”
我在心里抗议:确实有这样的人,不过毕竟是少数,而且你儿子就那么弱吗,这样就被人影响?我好歹也是学过武术蹲过马步的人,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不过我抗议不出来,毕竟……我的成绩已经连续退步两次了,老爸有成绩作为把柄,我实在斗不过他。
“你们班那个……那个那个喜欢抄……”
“……什么喜欢抄……他叫许欢超……”
“随便随便,”我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差点打掉我奶奶的碗,“他还有再影响你吗?”
“没有。”我心有点虚,没看他,低头扒饭。
“真的没有?”我爸一脸狐疑。
“真真真真真没有。”我强装镇定。
其实真没有!啊不,其实真不算“影响”!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这位令我爸深恶痛绝的“喜欢抄”转学到了我们学校。据他爸说,他原来的学校“老师都不管,学生玩的爽”,他爸担心,于是就把他儿子送进了堪称全飞涯市管理最不认爹娘的超级中学。据他爸说,成绩咋样不管,但是总得有人来管管他,在学校睡觉也比在家睡觉好一百倍。(啧啧,看看人家的爸)
“喜欢抄”来之前,我们班一八卦神人已在夸张地宣传这位富家公子的身家之厚重。
“知道市政府大楼不?”八卦神人一脸神秘。
“?!他家盖的?”
“放屁,怎么可能,这些不都是政府出钱吗。你是想说他家差不多跟市政府大楼一样大是吧!”
八卦神人持续摇头。
“那那那……那是啥?”我们按耐不住了。
“咳咳……听说啊……市政府大楼就在他家附近!”
“晕!这算什么!我家还在寸头强(我们班主,头发略比光头强长一点)隔壁呢,跟我比惨?!”
“不是呐,你个笨蛋,你知道市政府大楼附近房价多贵吗?那可是,黄金地段,天府之国……”
我觉得无趣,走开了。贵不贵族的关我什么事,我自己穷光蛋一个,每个月零花钱十块钱,还得赞助两块钱给我爸洗碗(我们家有男人洗碗的破规矩,但是在学校磕了六天回来的我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己的双手了,于是我跟我爸商量,能不能他代洗,结果他居然拿出商业谈判的架势,说了一堆“劳动是你的义务,要人帮忙得出工资”之类的废话,我耐不过他,但又实在实在不想洗,只好忍痛割舍两块钱),这种贵族哪是我高攀得起的?
不想“喜欢抄”来了之后,却如伟大的太阳公公,把希望的光芒照在我卑微的身上。第一次看见他时,倒没看出身家多厚重,不过身架倒是很厚重,那个架势估计有180斤。
“喜欢抄”来了之后,就住在我下铺的空床上。他晚上玩手机玩到12点,上课睡觉,一放学就以去煎凉水或者买文具为由,“偷渡”到学校外面,被抓了好几次。不过这家伙倒是无所谓,继续做那些他喜欢的事。
某天我正哭丧着脸背《蜀道难》时,“喜欢抄”突然拉住我。
“言化,言化,”他吭哧吭哧地在我耳边说,一股劲凉的味道飘入我的鼻中,“跟我出去一趟可以吗,有报答。”
“这个,”我愣了一下,“算了吧……”虽然说我心中潜藏着叛逆的小基因,但是我还是不敢做这么出格的事——抓到可是扣三分的,还得走读!
“我给你三十块。”贵族开口了。
我天,这可是我三个月的零花钱还不止啊!我有点心动,可又有些犹豫:“嗯……不是我爱钱……”
“四十!”贵族抬价了。
“这个……真不是你说……”
“五十!”
“成交!”我大吼一声,连他也被吓了一跳。我最近看上了一个MP3,就差五十块钱了,就差五十块钱了!
贵族很满意,带着我雄赳赳地朝校门走去。他果然挺有一套,在门房伯伯耳边说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话之后,就顺顺利利地出去了。只见他熟门熟路地带我拐过两条小巷,钻进一个车库。
我有点紧张了,腿脚发抖:“欢超,你不会想……偷……”
“怎么可能!”“喜欢抄”一脸不满地瞪着我,“我像那种人吗?”
他把一脸惊愕的我丢在后面,从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老江湖似的启动了旁边的一辆绿色摩托车。
“想死我了你……”他爱摩托车如子地深情抚摸着自己的车,“来,言化,看我给你展示一下我高超的车技!”
他费力地跨上摩托车,车子在他那庞大身子的压榨下发出可怜的吱呀声。
“嘟!”他开了火,摩托车发出猛烈的吼声,把我吓了一跳。他猛地启动,摩托车往前直冲,在地上摩擦出一串火花。他用力一拉车柄,忽的一声,车头竟脱离地面,摩托车后轮着地直立起来,像极了电影里的摩托骑士。
“怎么样啊?”他把车头重新落地,得意地望着我。
我膛目结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牛!”
他很满意,发出一连串自以为爽朗的笑声,爽快地拿出五十块扔给我。
我天?!这么好赚的?!我傻了眼,扑过去捡钱,再次抬起头时,他已在展示别的炫酷技术,泰山人猿一般地发出奇葩的声音。
他继续兜风,耍各种招式,我在一边半真半假地叫好。他似乎很得意,不断呜呜叫着,但是还是存有理智,没有因为我那上天入地的彩虹屁而加钱。不过,当他恋恋不舍地锁上摩托车叫我走时,我摸摸兜里的五十块钱,还是很满意的。
这也太好赚了吧!我在心里欢呼。
一个星期后又一个下午。当我愁眉苦脸地在做着该死的函数的时候,“喜欢抄”同志又过来猛拍我肩,差点把我按到地上:“言化,老地方?”
我心领神会,嘻嘻一笑。幸福来得好突然啊,啊哈哈哈……
事情格外顺利。出校门,进车库,炫车技,彩虹屁,赏我钱,我心花怒放,差点跳起舞来。
“喜欢抄”被我的情绪感染,干脆嘶吼起来:“接下来让爷给你来个狂野飙车!”呼呼哈哈,哔哩啪啦……我眼花缭乱的时候,他突然极其狼狈地刹车,差点撞到旁边的柱子。
“没看车啊?”一位瘦小的男人向“喜欢抄”忿忿地吼着,他刚才估计是差点被撞到。咦,这个人怎么有点熟悉……
“对不起啊对不起,”“喜欢抄”在摩托车上不住鞠躬,“我下次……”
他突然愣住了,那个瘦小的男人也愣住了。
“寸寸寸寸寸头强!”“喜欢抄”鬼叫一声,疯狂踩动摩托车,下一秒便在摩托车的怒吼中一骑绝尘。
只留下我和寸头强面面相觑。
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吧。细节我忘了,只记得在级长那里受了两个小时口水,在我爸那里吃了五分钟皮鞭……
从那以后,我爸对“喜欢抄”同志深恶痛绝,据说还因此跟寸头强吵了一架——我爸想让“喜欢抄”转学,寸头强答应不了(大概是“喜欢抄”后台硬吧)——因此,我爸动了转学的念头。所以,当距离开学只有十天,他在饭桌上对我说出这个消息时,我并没有十分惊讶。
“阿化,天琅中学可是百年老校,底蕴深厚,氛围良好,特别是那里学霸多,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好好跟他们学习。”我爸一脸严肃。
“好好好好好。”我胡乱应着,伸勺去舀薄壳米。我爸永远就这些话,我对着碗里煮的糜烂的米饭翻了一个白眼。飞涯市的人谁不认识天琅中学?!除非他是傻子。而且超级中学的那些早上四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的学霸还不一定比天琅的那些逊色,学霸不分地域性别,都有一个特点:变态。
“这两天差不多可以收拾东西了。”
“好好好。”
“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
“好好好。”
“一定要……(我忘了)啊。”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