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春光,野蛮生长

有时候,我不太愿意去选择思考,正如很多年前我就向大家隆重介绍过的,我不是一个过分聪明的人,那意思也就是说,哪怕我这人再怎么不经大脑思考,但也不蠢。

当然,我不愿意思考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懒,因为蠢人连懒的资格都没有。

终归到底,我就是一个矫情的婊子,高举写着聪明人字样的牌坊,自诩聪明,却往往做一些蠢事,令人发指。

14年盛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像一场旷日持久的毒辣鞭刑,血汗交织且伤及灵魂。我坐在街道旁的一家新开的星巴克里喝着冰凉的咖啡,吹着功率全开的室内空调,舒服的那叫一个肆意盎然,当然最舒服的还是那些时时刻刻都待在空调房里的服务员,每年暑假,这都是我最羡慕的职业,没有之一。

我望向落地玻璃外面的街道,上面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徒步长途跋涉在沙漠里的骆驼,任劳,但怨念横生。于是,我心里平衡,更加心安理得得只点了一杯冰香草拿铁,就霸占了这里一个下午。以及未来暑假里的无数个下午。

这个暑假尤其无聊,且无聊得理所当然,因为高考结束,一切尘埃已然落定,连最后临死挣扎的机会都没留给我。我就像一条摊死的鱼曝晒在烈日骄阳下,连玉石俱焚的发腐变臭都没资格,最后沦落为一条卖相惨淡的咸鱼干,供世人挑选评鉴。我知道消极怠工不好,可正如大多数人的劣根性一样难以根除,我无可避免的陷入了死胡同,一去不返,且不知悔改。

静待着黑夜窒息般降临,我一动不动,眼里闪烁着最后一抹余晖。然后,夜色如墨渗透进身体里,挤走了最后的余温。我觉得我快死了。也许。或者更惨。

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可感地看见某种东西正从我身体里消失,而我,除了惶恐,却也没有伸出手。许是觉得报应不爽,终有一劫。一劫,便是两重天,从此天各一方。

夜凉如水,月亮也在流眼泪。每一滴都如此清晰入耳。街道路灯下飞绕的蝇虫翅膀颤动的声响,夜风里满树叶子彼此接踵摩擦的喧嚣,以及远处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的音响店里渺茫又陈旧的歌声。

这一刻,世界荒无人烟,身体里的清冷夜色彻底地攻陷了最后一座留守的城堡。我突然觉得早上偷来的闲情逸致,在此刻崩溃的如此锋利,一刀一刀,切割着我柔软的胸腔内壁。我觉得我该死了。至少。没有更惨。

十八年,那是怎样的一个长度呢?也许只是整个生命的五分之一。但是在我的年轻又单薄的岁月里,那是我一整个少年啊!

不记得是冷到睡过去了还是就这么静待到天明。我却记得我做了一个梦。大抵是半梦半醒。我坐在一块巨大的浮冰上,漂流在海里,天空是质感的灰蓝玻璃色,远方无风无云无岛,除了海,就是海平面。整块海域,寂静的恍如死去,在朦胧光影里,海面如同一块乌黑的镜子,深邃的把所有声音都吸纳其中。就像一个黑洞。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漂流在海上,还是挣扎在黑洞里。

但我想,两者于我都没差别,反正躲不开结局。我蜷缩在浮冰上,我想这是我唯一的依靠,尽管它正慢慢地融化殆尽。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学会游泳。至少还有的一搏。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

我站立在仅有立锥之地大小的浮冰上,脸色惨白,然后笔直的坠落,像是某种怪力从头顶猛地拍下,触不及防,跌落冰面。陷入的黑暗如此冰冷又熟悉,像极了镜子里的另一个存在的我,只是丢失了体温。

我猛然地睁开眼睛,瞳孔放大却依旧黑暗,但很快就有游离在空气里的光线汇集在眸底,重新给我开启了这个世界的大门。无数斑斓的光点,像白色的墨点滴落在漆黑的画幕上,飞速旋转进瞳孔里的角落。我想,这叫黎明。

每一个人都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至少别拒绝。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自己万劫不复,自己寻求救赎。我们就如同空中漂泊着的最孤独的岛屿,一个人便是整个世界。

我不期待黎明,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过去的。因为除了熬夜至天明的日子里,眼前恍惚的也只是柔软舒适的席梦思,而不是明亮到能将你一脸疲态完美呈现给世人的太阳公公。黎明的那一刻,我半死不活。

但我喜欢明天,因为光是听到这个字眼都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每天醒来,觉得自己陷入了轮回一次又一次,昨日的烦恼与忧愁,乃至欢乐与欣喜都被遗忘在风化的躯壳里,被风撒向宇宙。就像我一直觉得,活着的时候,像是被束缚了太久的灵魂。

我缓了好久才感觉到身体终于重归掌控,像是全身零件都被打碎,散落一地,重新拼凑起来后,总该有一个自我适应的过程。比如新买的笔记本,第一次打开都会有漫长的系统准备时间,但你会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是你心甘情愿。因为你知道最后结果一定会如你所愿,如此自信。

黑暗终归不是长久的底色,就像我坚信幼嫩的绿芽总能破开泥土的压抑,在长达十八年的压抑里,我们总该学会什么,我至少不是一无所得。尽管在破开泥土的一瞬间,我发现了我只是一棵草,而不是树苗。也只是呆了一晚上来消化这个信息,啊,原来我是一棵草。然后,继续生长。你总不能发现自己只是一棵草,就自我了结吧。那得有多傻。

最后,我站在阳光里,像我一直期望的那样。我就是那随处可见的野草,从来不愿意辜负大好时光,哪怕微贱,也要肆意生长。

因为无论我是什么,都不能停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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