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妈妈不认路,我送她到广元,看她上车才往回走。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反复播报着列车信息,我拖着行李箱,在候车厅转了一圈又一圈。脚步声、拉杆箱轮子声、孩童哭闹声交织在一起,极像一首杂乱的城市夜晚交响曲。
终于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洗手间旁边的座椅。我刚坐下,就感觉从洗手间传出一阵温热的风,夹杂着消毒水与茉莉花空气清新剂的气味。左边一位大叔正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盒,浓郁的汤圆香气从缝隙中溢出来。他旁边坐着个小女孩,怀里抱着兔子玩偶,玩偶的耳朵上还别着一朵小红花。
“豆豆,奶奶包的汤圆可好吃了,来一个吧!"”
“不吃了,吃了一天,都腻了。”小女孩打了个哈欠,把脸埋在兔子玩偶里。
身后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正在打王者荣耀。“上路小心!”"打野呢?死哪去了,快来支援!”地上散落着零食包装袋。右手边一位老爷爷手里攥着个布袋子,油渍已经渗了出来。他时不时低头看看袋子,又抬头看看检票口,像是在计算时间。
凌晨一点,我方便完后走到洗手台前。镜面蒙着一层薄雾,我用手指划开一道弧线,露出疲惫的眼睛和凌乱的头发。忽然,隔间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像是被刻意捂住的呜咽。我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宣泄。
烘手机突然轰鸣起来,吓了我一跳。一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大姐正在打电话,浓重的四川口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么得事,妈,候车室的温度都阔以烤年糕咯......”她的行李箱上贴着“轻拿轻放”的标签,拉链上系着一个小小的中国结。
走出洗手间,一位大叔蹲在自动贩售机面前。机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某种机械生物的叹息。
“大叔,我帮您试试?”
“不用不用,”他摆摆手,“这有点太贵了。”
“谢谢叔叔!”一个稚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些许对大叔的不满。
“来,叫声漂亮的小姐姐,姐姐请你喝娃哈哈。”不远处一位小姐姐爽朗地开口,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一排饮料,小女孩一溜烟就跑了过去。
我刚坐下,一位阿姨喊了起来:“能让个位置给我冲下电不?我手机快没电了......”
“我借您充电宝吧。”我向她挥手。
就这样,我们五个人挤在洗手间外的长椅上。保洁阿姨推着拖把经过,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水痕,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号。候车厅的灯光忽明忽暗,广播声时远时近。
“送你们,保平安的。”阿姨从行李箱里掏出三个中国结。
我的车开始检票了。排队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镜中的雾气已经散去,映出三个模糊的身影。大叔正在帮小女孩整理歪掉的衣领,小姐姐则低头检查她的行李箱拉链。灯光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是被拉长的时光。
感觉他们的动作好熟悉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