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鞠躬尽瘁,奈何侠客梦碎
公元一九八二年,「少林寺」的上演轰动了全国。自此,“武术热”的狂潮,席卷了神州大地的每个角落。
武术热了,我也热,热得满头大汗。我热,我出汗,是因为狂奔所致。
那天,看完电影回来,我在屋子里张牙舞爪绕着圈儿疯跑,边跑边喊:我要拜师学艺!我要上天入地!我要扬眉吐气!
老妈的吼声有如晴天霹雳,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少在这儿给我放屁!
我停止奔跑,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口吐白沫断断续续吟道——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吟罢诗词,继而仰天高呼:我要学武功,我要做侠客!
屋顶的灰尘簌簌而落间,老妈一脚踹过来:阿呸!李白白这写的什么破诗?岂不是教人作恶么?这哪里是侠客行径?分明是强盗所为!
我惊呆了,眼珠子瞬间碎了一地。
没想到一个深居简出的农家女人居然也懂得李白诗词?我顿时膜拜。
末了,我撒娇耍赖地央求老妈,希望她允许我圆了自己的侠客梦。
老妈的拒绝很干脆: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娃儿啊,你应当以学业为重,争取考上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要学武?给我死了这条心。
我抱住老妈的腿,声泪俱下:老妈啊老妈,你虽知李白的白,却不知社会的黑,大学生就能找到好工作?你没见前村清华毕业的张三妮至今还在餐馆洗盘子?你没见后村北大毕业的李四娃至今为找工作碰的满头包?我学好了武功,至少能混个保安或城管干干,您就成全我吧。
我的犟嘴把老妈气得够呛,“休想”俩字说得掷地有声,然后拂袖而去。
哼,你个老娘们真难说话儿,不行拉倒,我自学成材。
杨露禅打工之余偷学武功能成为太极巨匠,严咏春放羊空闲能悟出小念头与钳羊马,李小龙吸取各派精华自创武功能成为截拳道开山宗师。
他们能,我为什么不能?
老妈啊老妈,有朝一日,待孩儿我练成痴呆疯傻拳,定当让您擦干眼屎另眼相看。
立此大志后,我拿了老妈的烧火棍练达摩杖法,拿了老爸的镰刀练太极刀法,拿了妹妹的塑料玩具练武当剑法。
我冬练三九,我夏练三伏,我风雨无阻,我如痴如狂。如是两年下来,自觉武功大成,我特骄傲。
今有武者痴唐氏,一舞兵器动四方。
手握木棍齐眉长,身步相随艺精良。
刀风霍霍冲天苍,仙容失色心茫茫。
闪展腾挪施剑术,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昂,昂,昂。
我这么厉害,应该跟人交手一次,检验一下自己的实战能力。
于是,我开始四处寻找切磋对象。
村口,茶摊上的一行三人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男的,满脸胡须,精赤的上身肌肉虬结,好一副威武模样。
另外两个小女孩,眉目恰似远山含黛,一笑俩小酒窝。
看到酒窝,就想起了酒,想起了酒,就想起了醉拳。
醉八仙歌曰:
吕洞宾,醉酒提壶力千钧;
曹国舅,仙人敬酒锁喉扣;
张果老,醉酒抛杯踢连环;
铁拐李,旋肘膝撞醉还真;
汉钟离,醉步抱坛窝心顶;
蓝采和,单提敬酒拦腰破;
韩湘子,擒腕击胸醉吹箫;
何仙姑,弹腰献酒醉荡步。
歌谣在脑海中立体声环绕回响,我不禁心痒难搔,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检验武功成色的机会到了!
我踏着醉步,踉跄着行至那汉子跟前,假装站立不稳,向他倒去。同时,一招「仙人敬酒」顺势击出。
那汉子仍端坐不动,眼皮都没眨一下,我不禁被他深深折服。就凭这份定力,已可跻身武林一流高手行列,看来我找对了人。
一击而中,汉子轰然倒地,我不禁愕然:我武功难道如此厉害?
正疑惑间,两个小女孩疯了一样扑上来,连撕带挠,嘴里一个劲儿嚷着:我们抬着全校师生集资请人给校长做的蜡像在这儿歇脚,招你惹你了?你就把好端端地将其毁坏?你赔,你赔!
靠,怪不得这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原来只是一尊蜡像而已,我还以为当真是武林高手呢……
我以一敌二,左支右绌。
一场搏斗下来,我那帅得没有天理的小脸,被两个小女孩挠得血痕遍布。不得已,只能狼狈逃窜……
有诗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靠,我算什么英雄?就是一狗熊。我虽没死,但败得惨不忍睹。
这一战,可谓人财两空。人丢了,还要赔人家钱。回家后,老妈把我摁倒,揍了一次又一次……
看来闭门造车是不行的,我要走出去,去少林,去武当,去峨眉,去跟那些真正的师傅学技艺,我还真不信了,凭我这么高的悟性,就没有出头之日?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去厨房摸了两把菜刀别在腰里,蹑手蹑脚往外走。
熟料,老妈的警觉性高得出奇,居然让她发觉了。
她喊:贺龙两把菜刀闹革命,你是两把菜刀不要命,这是作死的节奏啊……孩他爸,快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老爸倒是沉得住气,慢条斯理说道:别捉急,他逃不掉,会有人送他回来的,你就安心睡吧。
老爸果然没有说错,我还没走出县城,就被警察逮住了,菜刀也被没收了,他们说我携带危险品,有扰乱社会治安的潜在威胁。
看在我是小孩纸的份上,去派出所写了份检讨保证书,然后遣送回家……
我老老实实地断了外出拜师的念头,因为,我不怕老爸,不怕老妈,我怕的是警察,更怕的是警察要我写检查啊……
呜呼,侠士不言悲,悲即无梦回,自此若放弃,未语先泪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