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已经紧张到了极点,陈筠和一个小队的人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小山坡上,身穿着星空迷彩的特战队员手里握着步枪,整齐地对着林虎子和人质的方向。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大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林虎子那条疯犬。
从山脚下一路挟持着人质,退到了山顶的悬崖边,林虎子的体力早已经透支,但是求生的本能依然使他能够紧紧勒住那名警察。
女警察年龄不大,看上去与陈筠他们年龄相仿,就像是警校刚毕业的。她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嗓子已经喊不出声,身上早已没了半点力气,只觉得自己能看见这个世界的时间可能不多了。绝望,恐惧,充斥着她的大脑。
昨天晚上,夜幕降临之时,收网行动打响了第一枪。前期的情报收集工作和内部人员的配合,让行动顺利了许多,可还是经历了犯罪分子的顽强抵抗。早晨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山里的制毒窝点轰然倒塌。林虎子的手下被击毙的击毙,被俘获的俘获,最后只剩下丧心病狂的林虎子了。
他曾经受到过境外雇佣兵的训练,悄无声息地逃出了军警的包围圈,并在信号侦查车旁打伤了一名技侦警察,挟持了一名女警。
山上依旧对峙着,为了防止林虎子狗急跳墙,算上宋安鸿和陈筠,只有七个人跟上了山坡。七个人都是部队精英中的精英,经受过最严苛的训练。
宋安鸿紧紧握着步枪,一步步地朝林虎子走去。
“宋安鸿你干什么!?退回来!”对讲机里传来徐队的声音。
也不知是徐队的那一声吼,还是宋安鸿自己想停下,他缓缓站定了脚步。
对讲机那头只有一阵滋滋的声音。
“我去把人质换下来。”宋安鸿出奇冷静地说。
陈筠赶紧整理了一下对讲机。“阿鸿,换人质让我来换,你别去。”
队员们的对讲机里一同传来那句话,不由得互相对视。徐队长依旧手里紧紧握着步枪对着林虎子,眼神则盯着宋安鸿的举动。
宋安鸿没有回答陈筠的话,又开始迈出了脚步,朝人质走去。
陈筠不由得心里一颤。剧烈的阵痛从心脏一直传到大脑。这支小队里大都是刚调来的新人,只有陈筠和老徐知道宋安鸿之前的经历。
林虎子手里的女警察,肤色雪白,齐肩短发,像极了他们曾经认识的一个女孩。陈筠心里明白,宋安鸿恐怕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乔欣的影子。
陈筠着急了,不由得把步枪握得更紧。
“阿鸿,你听我说,你要冷静,冷静!”
对讲机里平静了有几秒钟。那几秒的平静,让陈筠莫名的心慌。像是被丢进了万丈深渊,伸手不见五指。
“我很冷静。让我去吧。”
接着对讲机里又死一般的宁静。
徐队长淡淡地说:“那你跟他谈谈吧。注意安全。”
队员们都知道,徐队说话本就不是平静的风格,但每当他这样平静地说话,他的内心必定是做了极其激烈的斗争。
接着就是那句几乎每次任务他们都能听见的话。
“各点位人员注意,放低枪口,别对着人质了。”
另一头,海风呼啸地吹过,天上也不再一片晴空。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映得大海也不再蔚蓝。海不蓝,天也不蓝。天灰,海更灰。
“林虎子,你想要干什么我不管,你要的条件我们也会考虑。但是她的安全我们必须保证。我换你手上的女孩,我当人质,你把她先放了,行吗?”
这次宋安鸿没开对讲机,但是他的声音隔着几十米,陈筠他们都能够听得清。
“你当我是傻子?别动了!再动我直接开枪,不想跟你们废话。行啊,特种部队都来了,特种部队都来了不还是没抓到我吗!”
“你手里的人质是个警察,我们是军人。你要是把她伤了,我们没法交代。”
“你们是一伙的,你还真以为我傻了。我今天要栽在这了,就是死,我也多拽一条命,多拽条警察的命!”
宋安鸿又冷笑了一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手里的警察要是被你打死了,立马你就会被射的千疮百孔。就是死也死无全尸。至少你保她没事,我们才有得谈。至少,给你一次能活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活,看你的命了。”
女警察依旧被他勒着脖子,说不出半句话
“我真那么好骗吗?你逗小孩呢?”
“你干的事,是警察管的事。我们是军人,我们只保证人质的安全。你以为我们稀罕你?把你手里的人质放了,我们给你条船,之后你的是死是活我们管不了,你爱去哪去哪,滚出中国去。但是你要清楚,假设你今天就是跑了,我们的恩怨也永远不能一笔勾销。”
话音落下,空气又恢复了原来紧张,宁静的状态。这次林虎子没再回答宋安鸿。
宋安鸿刚才的话,确实让林虎子动心了。若是一个正常人,在正常的状态下,哪怕是小孩也应该能听出那些话有多可笑。可是那些话,到一个将死的亡命徒耳中,都成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尤其是那句不切实际的假设,林虎子真就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的生机。
“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路走吗?你还是不想死吧。”
宋安鸿一步步挑衅林虎子的底线,一把戳中了他的死穴。
没错,他不想死。放弃抵抗,束手就擒?判的刑能够他死八回的。的确,除了这个,他好像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
宋安鸿的话,一句一句地在陈筠耳边回响。自打那事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宋安鸿说了这么多话,这么自然,这么流畅地说了这么多话,仿佛从前那个宋安鸿又回来了。
正想着,陈筠耳边又传来了林虎子的嘶吼。“行,拿你当人质可以,你怎么让我相信你?”听到林虎子答应拿宋安鸿交换那名女警察,队员们的心里一紧。最紧张的还是陈筠和徐队,这场人质解救行动,终究还是掺进了情感。
“我卸装备,行吗?”
宋安鸿走到离林虎子大概十米远的地方,开始卸装备。他把步枪,手枪,军刀,还有联络设备依次卸下放在脚边。
“行了吗?”
“不行,脱!”林虎子吼了一声。
宋安鸿开始脱身上的迷彩服和裤子。最后这剩下了一件体能训练短袖和一条训练短裤。
“这回呢?”
“行,慢慢走过来!”
几十米外的队员们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耳机里突然传来徐队长的声音。“等等人质交接的时候,如果有机会,把林虎子给我毙了。”
犹豫了一会,又说“但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要开枪,尤其不要伤到人质!”
“收到”
“收到”
耳机中又接二连三的收到。每个人都把枪握得更紧了,每个人都死死地盯着步枪瞄准镜里的十字线,瞄准着交点处重叠在一起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生死之交的战友,一个是他们不惜同归于尽的敌人。
宋安鸿一步步地朝着人质走去,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聚焦。
等到宋安鸿走到离他们还不到两米远的时候,林虎子突然把人质向前推,推出了好几米远,推出的同时,他弯下了腰,用枪对准了宋安鸿。
这一下让原本准备好的队员们措手不及,宋安鸿站着的位置,正好遮挡住了林虎子,隔着个宋安鸿,没人敢轻易射击。那名女警察被推出之后,踉跄地向队员们跑来,一个队员上前扶住了她。她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六个人只支出了一个队员去照顾她,陈筠还有其他队员依旧是死死盯着林虎子的方向,只是每个人的枪口都对着宋安鸿,心里不免有些打颤。
另一头,林虎子用枪指着宋安鸿。“手举起来,转过去!”
宋安鸿照做,转过身后,他看见的是战友一排黑压压的枪口。
“人还给你们了,我的船呢?”林虎子吼道。
徐队回应他。“已经在给你安排了!”
林虎子一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两边就这样僵持着。
宋安鸿正对着战友们齐刷刷的枪口,他心里很清楚林虎子站的位置是一个射击死角。他环视了一下用枪对着他们的队员,若是有可能,只有陈筠站的位置能瞄准到林虎子。只是那个方位,宋安鸿隐约感觉不妙。
耳机里传来徐队的声音。“小胡,你退下去,通知大队给他准备一条船,让狙击手试着在海上射击。”
“是!”
没一会,小胡便跑了回来向徐队报告。
“他身后那片海全是礁石,近岸处海浪太大,根本没法停船。远岸处射击精度无法保证。子弹也容易穿透匪徒,误伤我们队员。”
一下子,局势陷入了僵局。
许久未发出声音的耳机终于被一个队员打破了沉寂。“徐队,怎么办。”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你们有谁没在射击死角?”
耳机又是一阵没发出声音。
“队长,我没在死角。”陈筠突然说。“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离阿鸿太近,我。。。。。。”
“射击范围多大?”
“额头上的一个角,一块硬币那么大。”
耳机那头,徐队沉默了一会。
“那再等等。”
两边依旧僵持着,汗水从陈筠的下巴流下来,滴在手腕上。一滴,两滴。。。。。。
林虎子的声音敲破了宁静。“你们他妈玩我呢?船在哪呢?”
啪!一声巨响,林虎子突然对着天上开了一枪。这一枪震的陈筠浑身一颤,身上一下子汗毛直立,变成了冷汗。不止是陈筠,队员们都吓了一跳。但好在,那一声巨响之后,宋安鸿还是安然的站在那里。
那一枪,宋安鸿并没有被吓到,反倒内心极为平静。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交换成为了人质,就没打算能活着。曾经他是一个多惜命的人,他多想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可是或许这些从他选择了部队之后就开始改变了,而因为一个女孩,他已经完全看穿了生死。
耳机里又传来战友的声音。“徐队,那畜生不相信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了。”
耳机里是话音刚落,就听那头林虎子嘶哑地吼道。“一分钟,我默数六十个数。一分钟之后船要是还没到,我立马打死他!”林虎子心里清楚,若是那时还没看见船,他只能从悬崖上跳下去,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你别着急,下面都是礁石,船开不进来!”
“五十八,五十七,五十六。。。。。。”林虎子还在一声一声地数着。
“陈筠,听着,现在你是最后的办法了。听着,稳住枪口,务必要把他给我拿下!”
陈筠没有说话,眼珠一动不动,他的世界在这时仿佛也一动不动。他的瞄准器对准的是林虎子,可是也仅仅能瞄准到林虎子不到三分之一的脑门,子弹要是稍往右偏一厘米,就会打中宋安鸿的头。
“二十,十九,十八。。。。。。”
宋安鸿看着陈筠,微微一笑。陈筠的心一下子就塌陷了。两个人已是再熟悉不过对方,再熟悉不过对方的人,再熟悉不过对方的笑。那一笑,便都能心领神会。
只是之前他们的感情越深,陈筠的手指就越是僵硬,越不敢扣动扳机。
徐队还在不停地找各种理由圆着船的事,这个畜生手里背了太多人命,早已恨死了军警,他若是要跳海,不可能放着宋安鸿完好无损。
随着数字越来越少,陈筠的心脏跳动得越发快。他知道,当数字数到十的时候,不管几率有多大,他必须开枪。因为数到十以内的时候,林虎子极有可能已经稳定不住情绪。
“十三”“十二”“十一”
宋安鸿闭上了眼睛,他早已经把命交给了陈筠,只是陈筠想的更多是把自己的命给宋安鸿,而非收下宋安鸿给他的命。两个人早把命交给了对方,但陈筠更无法忍受的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活着。
最后一秒仿佛被拉得无限长,陈筠依然双眼通红,右手握紧枪托,指甲已经深深扣进了肉里,而他却毫无察觉。
“十!”
“啪!”陈筠扣动了扳机。这一刻,这个世界,仿佛只有陈筠自己。身边的水声,风声,都跟枪声随之而去。枪声在陈筠的脑腔中回荡了几个来回,他们受过了无数的训练,扣动过无数次扳机,光压子弹就把手压出了厚厚的茧,可陈筠从未像刚才那样,觉得那枪声那样震耳,欲聋。
浪花拍在礁石上的声音,海鸥海鸟的叫声。
陈筠那时还不知道,一切美好的东西,对未来的美好幻想,都随着那一声枪响。
一去不复返。
枪的后坐力,抵得陈筠生疼。一声枪响过后,罪犯倒在了悬崖边上。
三秒之后,宋安鸿也倒下了。
开枪那一刻,陈筠只看见子弹打到的地方血肉模糊,分不清是罪犯的还是宋安鸿的。当他定过神,看到林虎子被子弹的冲击力向后掀翻了好几米之后,心里一松,呼了口气。但紧接着却看到宋安鸿脖子侧面那条深深的,异常显眼的血痕,陈筠傻眼了。
战友们冲了上去,包括老徐。只有陈筠傻傻站在那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愣愣的看着战友手忙脚乱地给宋安鸿止血。
陈筠的手自然垂下,步枪就那样随意地挂在脖子上。他的脚往前迈了一步,但立刻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扣动扳机对自己来一枪,这场噩梦就能醒,可惜这不是梦。
一切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都不是梦。
山坡上早已经集结好的医护人员赶了上来,橄榄绿的迷彩服,黑色的警服,医生的白褂在陈筠眼前晃动。
他用步枪支撑自己站起来,向攒动的人群冲去。看见的是宋安鸿惨白的脸,他睁着眼,安安静静的,就好像是刚睡醒一样。
可是他脖子上的纱布已经被鲜红的血染透了。
子弹的确精准的击中了林虎子的额头,只是,是从宋安鸿的脖颈擦过的,旋转的子弹像刀一样切开了他的动脉。
看见陈筠,宋安鸿终于不再保持对周周围人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是笑了,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他们两个在一起那样。那一笑让陈筠更加害怕,他怕自己最怕的事情会发生。
空气终于不再像对峙时那样紧张,周围都是嘈杂的喧声。宋安鸿被放上了担架,陈筠则紧跟着抬担架的医生。快要到救护车前,陈筠被拦了下来。
“让我上去,求你了,让我上去!”陈筠直接推开了来阻拦的医生,紧接着又被另一波上来阻拦的医生拦住。
“求求你们了。”陈筠哀求道,他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我是他的亲属!求求你们了!”陈筠的话已经带着哭腔。
医生看了看不远处的徐队长,徐队长低下头默默地挥了挥手,示意让陈筠跟着去,之前宋安鸿已经留下过遗憾,这次他不想让陈筠也留下遗憾。
医生们这才放开了陈筠。让陈筠赶在救护车开走前,冲上了救护车。
车上,医生们都忙着给宋安鸿止血,吸氧,给他做最后的抢救。陈筠看着脸色苍白的宋安鸿,已然发不出声音。看到陈筠的样子,宋安鸿又笑了。
两人对视,意味深长。
呼吸面罩下,传来宋安鸿断断续续的声音。
“别伤心,老陈,你,打得挺准的了。”
陈筠把头凑近了宋安鸿的头,两个人都是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阿鸿,你别睡,别睡。我求你了,挺住,别睡过去。”
宋安鸿转过头,看向上方救护车内的照明灯。
“老陈。”宋安鸿又发出了声音。
“我在呢。”
“这,不会是咱们最后一次聊天了吧。”
陈筠瞪着眼。
“你说什么呢!阿鸿你必须给我挺住,你一定要挺住,求你了!”他已经控制不住情绪。
救护车里,医生们都在坚守着自己位置,只是都默不作声。
“老陈,咱不说没用的了。我什么状态,自己挺清楚的。”“其实有句话,我一直不好意思说。”
陈筠没说话,车厢内安静了好一会。
“这辈子,我,有你做兄弟,做战友。有安夏做妹妹。我觉得我,已经不枉费这一生了。”
这句话像是针触动了陈筠的心底,他依旧没说话,只是紧紧掰着宋安鸿的手,开始抽泣。
“我也是。”陈筠哽咽。“但是咱们得做一辈子兄弟,不是吗?这是当初你说的!”
“我应该做不到了。”宋安鸿很平静,不知道这句话他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是啊,他可能做不到了,或许那些曾经美好的誓言,他都将要放弃了。“可能,是乔欣她想我了吧。”
“你错了,你挺住,活着,你活着才是她最大的愿望!”
车内,没人再发出声音。宋安鸿依旧看着车顶的照明灯,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上脸颊。他真的很困,想要休息了。
“老陈,我,要挺不住了,怎么办。”这句话很轻,像是叹息,像是无意识说出来的。这样轻轻的一句话让陈筠的声音都颤抖了。
“咱们快到医院了,挺住,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就到了!到了医院就能给你抢救,你要是挺过来了,咱们刚才说的那些都没用了!阿鸿,都没用了!在坚持一小会!”
宋安鸿面色惨白,几乎已经说不出话。终于,逃不过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用尽了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眼睛直直看着陈筠。
“照顾好安夏,她得幸福。我不行了。”
终于,宋安鸿不再痛苦的煎熬,他放弃了,闭上了眼睛。紧接着,监护器上的曲线,从那一刻开始,戛然而止,不再跳动。
也是在那一刻,救护车驶进了军医院的大门,医护人员早已准备好。
监护器曲线不再跳动的那一刻,成了陈筠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宋安鸿被抬到了病床上,医生们将他朝急救室推去。上级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要把他抢救过来。
陈筠面色惨白的跟在后面。
医生们看着这个浑身是血,身上还背着步枪的战士跟着一群医生跑在后面,期初还不明了,但马上就明白了。在军医院里,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手术门合上的那一刻,只留了陈筠和几个护士在外面。护士们看到陈筠的样子,面面相觑,却只能无奈地叹气。
早在监护器的曲线不再跳动的时候,陈筠眼中的世界就变成了灰色的。他的头脑像是一台乱码的机器,蜂鸣声充斥了整个大脑。他拼命地按着自己的脑袋,那一阵剧烈的头痛令他难以忍受。
渐渐,“手术中”那块红色的LED灯板逐渐变得模糊,医院走廊上的灯光也渐渐变得昏暗。像是有人在敲打着棚顶的灯管,又像是有人在摇晃着这个世界。。。。。。
“喂!这个战士倒下了!”
一群正准备离开的护士急忙往回跑,刚送进去一个,现在又倒下一个。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陈筠身上的装备都已被卸下,穿着病服躺在军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是几个战友。
他从战友的口中得知,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宋安鸿。
陈筠望着窗外的天空,心情无比的平静。这一个白天他做梦了,这场梦很长,长到从两个人的开始到两个人的结束。他把这么多年的日子在梦里又过了一遍,这是他最害怕的结果,却也是意料中的结果。在梦里他的目光无数次地定格在监护器屏幕里那条平直锋利的线条上。他梦见了自己最怕做到的噩梦,他在梦里告诉自己,阿鸿已经死了。
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两个孩子。没有战争的火光,天上的星河能看的一清二楚。繁星依旧,他却不知道哪颗是属于阿鸿。记得好久好久以前,他也曾和阿鸿一起看过星星。或许属于阿鸿的那颗星星和那颗雪白,精致的星星相遇了,或许在银河里他还能遇见乔欣,他们还能在一起,或许。。。。。。
以后再不会有人跟陈筠斗嘴,阿鸿也再听不到部队的起床号。陈筠的世界,仿佛一下少了很多东西,少了很多,从前撑起世界的东西。
外面吹刮的是五月的风,宋安鸿的生命,也定格在这个五月。
你为何离开,
却不曾告别?
像远航的小船,
孤帆远影。
你停下了飘荡,
是否只因看透了这世界,
平淡喧嚣。
你却不曾想过,
没有你的世界,
我该如何挽回?
透明的眼泪再一次从陈筠的眼角流下。。。。。。
病房里的灯光仿佛变得昏暗,透过泪光,陈筠的思绪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校园,回到了那个起点。